九、
卡卡西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整,千江并不可能时时都在,真的像传统语义里的妻子那样细致入微地照顾他。千江不会照顾人,而医院这样肃静的场合,也不是千江施展所擅长之事的正确场合。
那时候木叶医院还未扩建,床位常常紧张,自然也没有地方留下千江这无用的轻伤者。年幼的小姑娘得了妈妈桑的指派,带着鞋子来医院找到了脚上缠着厚厚纱布的千江,千江看了一眼卡卡西,在小姑娘的搀扶下穿好鞋子,然后凑近了卡卡西,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明天还会来的。
不要再走窗户了。卡卡西也低声回她,然后听见她愉快的笑声。她站起身来,在小姑娘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出去几步,在病房门边又回过头来,站在那里,看了卡卡西很久。
我先走了哦,旦那。她故作端庄地说。
卡卡西点头,目送她出去,门关上,千江离开了视野,但还能隐约听见她在和小姑娘交谈什么。很快就能听见她因为距离渐远而变得愈来愈微弱的哭声,卡卡西的心悬起来,他想要起身去看一看,就听见门开了。
是三代目。
老人没有立刻进来,在门前向前望了一会儿,这才进来:那孩子就是千江吗?
卡卡西点点头,已经听不见说话的声音和哭声了,他慢慢地坐起来回答说:是她。
看着还是个孩子,和传言里不像,三代目看着卡卡西,笑着说,说起来,一转眼你也到了恋爱的年纪啊,卡卡西。
现在还不是那种关系。卡卡西想到千江的笑容,心中一滞,他是在传统语义下生长的男孩子,千江无论是出现还是持续地渗入他的生活,都无法在其中找到一个完全合适的定义。其实他也不很明白,他要成为他曾经所鄙夷的那种任务归来就把钱都挥霍在花街上的忍者吗,还是那种即使结婚了,也还和花街上的一两个女人保持着来往的男人?
可他直觉并不是这样,他似乎并不满足只做凤楼花魁的所谓旦那,可他要怎么样呢,他不知道。那个无意为之的夜晚里,千江在通明的灯火里向他抬起脸来的样子,又反复回荡在意识海当中。
不过看这样子,大约也快了吧。三代目调侃道,什么美人英雄之类的,就是在暗部里,都已经传开了。
您就不要再取笑我了。卡卡西无奈道。窗外的叶子被风吹起,从病房窗子前飘过去,三代目了然地一笑,不再敲打少年人的心事,同卡卡西说起了别的。
第二天白日里,千江又来了。这次她穿得非常素雅与齐整,头发也绑得服帖整齐,是毫不出格的探病的样子。千江的脸色比昨日苍白,但看见卡卡西的时候,还是发自内心地露出愉快的笑容。她一瘸一拐地朝卡卡西走来,指指喉咙的位置示意自己有些说不出话,然后比着口型讲,我来啦
她和服袖下白净的手腕骨添了新的伤痕,虽无意提起也无意展示与卡卡西,只是看见卡卡西雀跃得忘形,忘记遮掩,就被卡卡西一眼看见。那是谁留下的?卡卡西不想知道,他猜到那是她的客人大力掐她的手腕留下的,而她说不出话来,大约也与此有关。
卡卡西的心情就在这一瞬间奇异地低落下来。
千江没有多留,只在医院待了一会儿就要离开。要离开的时候,她看着四下无人,笑嘻嘻地凑近了他,亲他一下,几缕头发垂落下来,隔着面罩拂过卡卡西的脸,洗发水的香气模糊地出现了,卡卡西垂下眼睛,没有拒绝她。而那种不悦,就在这一瞬间消散了,就在千江在他唇角落下很轻的一吻的时候。
他实在是很好敷衍的一个人。
手腕受伤了,千江。卡卡西说,就在医院看看吧。
啊,千江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并不在意,含糊地应了一声,这点小伤。
说着,她站起身来,又恢复了那种虚假的端庄,把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她微微笑着说:不用担心,总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的。
突然而至的距离感截住了卡卡西解下来想说的话,千江很留恋地看一眼卡卡西,转过身去,离开医院的身影还是一瘸一拐。迎面撞上进来换药的护士,侧身让路的时候,卡卡西看见她后知后觉地面红了。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直到卡卡西出院的时候,千江都没有再来,他想着千江腕骨上的淤青,心一直微妙地为她悬着。
自从父亲死后,卡卡西生活里的仪式感就逐渐丧失,能够勉强应付的东西就勉勉强强应付着,小到少洗一个盘子的晚饭,大到出院住院这种对他而言的家常便饭。
那和千江呢?他也要勉勉强强地应付着,直到千江像花街上所有的女人那样最后嫁给一个赌徒、酒鬼之类的不知道什么人,和他完全断掉联系吗。可是,他比起赌徒酒鬼,不也一样,随时都会死掉吗。
卡卡西在木叶广场的自动贩售机前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转身到花街去了。甫一出院就到花街去说起来未免给人留下急色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