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地盯住了连通卧房的平开透光门。
一门之隔的浴室内,梅宫沼站在一面落地镜前,正用一块毛巾擦着沾染湿气的头发。门没有关紧,仅仅是半掩着的,倒不是他真心对外不设防,而是为了表明自己不会做傻事。
如果他不肯接受这一条件,那辛乌便会一同进来,近距离监督少年的每个举动,甚至包办整个沐浴过程,那时的场面只会更糟。
比起后者,梅宫沼宁可承受门缝外时有时无的视线,以及对强势雄性,尤其是上位者难以磨灭的恐惧。
至少此刻,只要能无视隔间外那头行止有些无礼,但却莫名地让他察觉不到恶欲的人形猛兽,此间的气氛宁定祥和得近乎温馨。
但若放在以前,他又怎会如此怯弱地折中退让?
梅宫沼面无表情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心中却是五味杂陈,时而痛恨,时而惶惑,更多的则是恶心,最后又浮上深深的无力。
这张与灾厄伴生的端丽面孔,这副被凌辱损害到变质的躯壳……能得到一丝垂怜都是奢侈。如果可以,他当然不愿和辛乌这等危险分子扯上关系。
可糟糕的是,安泽荒现已彻底不再留手,不论自己落到何等惨状,那恶鬼都绝无可能放过他。而仅凭少年自身,甚至可悲到连拼命的资格都没有。
更何况,他还有一个被打上贱民烙印的母亲。
举目四顾,却见在这等级森严的禁庭内,竟真的只有落在安泽荒的对头手里,才能在深不见底的黑浊泥沼中,抓住一根天降的救命稻草,觅得一丝泡沫般虚无缥缈的希望。
梅宫沼如是想着,耳畔恍惚又响起在制止自己剜切皮肉的行为后,那位私军统领将他单手提起压在墙壁上,居高临下地发表的一通长篇大论、歪理邪说——
“我知道,你一定非常痛恨这些痕迹,可是以这种方式泄愤,只能获得短暂而虚假的安慰,永远不可能真正洗刷耻辱。哪怕你不认为自己能亲手复仇,也要保证自己过得无忧。不止如此,还得越过越好。这对现在的你来说很困难,但最基本的一点,就是绝对不能自我厌弃。否则,不正如那家伙所愿了吗?”
“……对了,你知道吗?真正的战士可以将一切化作武器,包括自己的身体。我指的不光是武力层面,也包括被你认为不堪的肉欲。你的身体在过去是被攻击的弱点,却不代表在未来不能变成武器。它本该是天赐的礼物,而非可笑的原罪,只要利用得当,它给你带来的……将是权力和享受,而不是迫害与侮辱。”
“不要误会,我无意逼迫你、驱使你做任何事。我只是想让你看清,你究竟掌握着怎样的底牌。或许你内心反对,可这的的确确,就是你攀登权力的最佳捷径,而且绝不可耻。真正可耻的……是那些霸占了太多资源,却仍渴望更多的权贵子弟。”
“况且,他们同样在钻研各式各样的捷径,赤裸,肮脏,贪婪,却还得意洋洋,自诩高贵。而你只是为了自保,为了摆脱噩梦,为了光明的未来,为何不稍稍效仿先祖呢?”
其时辛乌逼视着少年的眼睛,全然不顾他颤抖挣扎的应激表现,自始至终都紧紧地以那极富侵略性的、肌肉刚健而隆起的体魄贴覆着他。
不知为何,即使在尖锐而焦躁的恐慌中,辛乌的字字句句仍然清晰、残酷地刻印在了梅宫沼的心神深处——
“更重要的是,哪怕我一直挡着安泽荒,可凡事总有意外。不只有他树敌众多,我的竞争对手同样不少,除了蝎鹫世权,没有谁可以长立不倒。”
“你我无冤无仇,但也非亲非故,倘若我一朝战死,抑或改变了对你的态度,那么,没有家族支撑的你,又将沦为谁的私人玩物呢?或者走向更坏的结局……比如说,公用奴隶。静下心来想想,这究竟是危言耸听,还是会切实降临的灾祸?”
“梅宫一族攻陷过太多强者的身心,彼时众星捧月,风光无限,可谓无往而不利。而今就算断了传承,只要你有意为命运而战,只要不触怒赤金名门,势必能拥抱坦途。在这片战场上,美人蛇从来都是天生的猎手。若你不甘一直处于猎物的立场,不想再被堵死全部出路,我诚心建议你,不要浪费这份资质。”
“顺带说一句,如果你要拿我当第一个练手对象,我也……随、时、欢、迎!”
言犹在耳,仿若一把雷锤不断敲击着心防。
梅宫沼骤然闭了闭眼,努力否定辛乌那摆明了不止是故意激将,更是肆无忌惮趁虚而入的说辞,同时为内心某一刻的动摇而疚痛难堪。
他一点也不想走那些早已化为尘土的先辈们走过的旧路。即便那确乎是久经考验的、最平坦最繁艳的家族开拓之路,即便那曾带给他们真实无虚的辉煌和荣宠。
梅宫沼深吸一口气,再次回望着镜中那双深褐色的眼瞳,好似在透过那蒙尘的心灵之窗,审判一颗狼狈、彷徨、千疮百孔的灵魂。
室内灯光微不可察地闪了闪,少年对此浑然不觉。而在他状似无波无澜的冰封容色下,又有一抹幽昧的情绪浮上心头。
在这具皮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