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一群穿着正装的动物中间,像是一个被展示给动物的人,它们拥挤在我的眼前,好像想把我撕成碎片后再吃下肚,尽管我瘦弱到根本填不满它们的牙缝。
“它是被摔成这样的吗?”我付清维修费后,拿着那块怀表仔细端详着,老先生的手艺很好,最初被某个人摔出的小小坑陷也不见了。
实际上,在那个流血事件事件发生之后的第二天我就去了警局打听消息,正好碰到处理乔治那个案子的警官下班,我知道他对我还有那么一点友好,于是我和他边走边聊着关于那些亡命之徒的事,我问出那天被击毙的两个人都不是墨西哥人,而那个被抓的——
我几乎没有听清老先生的话:“您说,如果一个人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假如是一个块头不大又很结实的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的话……”
这至少能让他觉得我找他的本意是为了试探他有没有把那些照片的事说出去——其实我根本不在意,他愿意说就随便说,登到报纸的头条上我都没什么意见,反正真正重要的已经全被我毁了。
第五天我本打算拿回怀表后回我
这些话带来的画面让我在离开店铺后又在某个小巷里吐了一次,于是今早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我开心的事了。
“我和他打了个照面,虽然猜不出他的国籍,但他绝不是墨西哥人。”那位绅士耸耸肩,“您问这些干什么?”
“怕不是从楼顶摔下来的,您最近真应该小心一点——对了,上面沾着的血我也都清理干净了。”老先生摘下眼镜,给自己点了根烟低声嘀咕着,“这几天还真是够呛啊,先生,我是说抢劫银行?这么一个文明的城市里?像我们这样的人——无意冒犯——还真是应该多注意一些,一不小心就要被那颗不长眼睛的流弹带走了。”
我用力掐掐自己,在疼痛中确定自己已经真正清醒,才松了口气重新倒在床上,梦到自己变成一只狼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但说实话,还是突然梦到十年前的事让我感到更加不愉快。
我无处可逃。
我换好衣服,洗漱完毕后离开酒店,好去取回我送到店铺修理的怀表,没有呕吐大概是我今早唯一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毕竟自那次抢劫银行的事件已经过了五天,时间多少能缓解一定的痛苦。
衰老的黑色大猩猩拍着我的肩膀,它恶臭的口水顺着獠牙黏糊糊地嘀嗒出来,掉在我的膝盖上。
睁开双眼时,冷汗已经浸湿了被褥与单薄的睡衣,从窗口的风吹过让我打了一个寒噤——因为睡前我不想因为突然的呕吐和乔治一样死掉,夜晚的风至少能让我好一些。于是我从床上爬了起来,想走到窗前透透气。
我发现我根本不了解他。
“我的农场曾经雇了一个墨西哥人,挺好的小伙子,前段时间突然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您知道的,我有点担心他会走上这种歪路。”我一脸平静地编着胡话,并继续做出一副没话找话说的样子,直到最后把话题扯到乔治家的那些照片上。
窗外的一片漆黑中,原本透明的玻璃宛若一面镜子,我在这面漆黑的镜子中看清了自己——我睁大绿色的眼睛,低下头看着自己生出利爪的双手,过于干涩的喉咙却只能挤出一声属于某种食肉动物的嚎叫。
远处的教堂传来报时圣洁钟声,什么动物拍打着翅膀飞上了天空,还有几只落在了我的窗口又飞走,只留下几根羽毛。
我只需要确定我的小牛仔没有在混战中被击毙,更没有被抓走就够了。可沾着血的怀表的确从是楼顶掉下来,那个帮派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迹,我仍然不能感到安心,我甚至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找起,不清楚他可能藏在什么地方。
我在第三天找遍了这个城市我认为他可能出现的所有地方,港口的狭窄的死胡同,城市边缘的黑市和暗巷,小诊所的周边还有更多我所能想到的地方,最后除了脚底磨出的水泡外没有任何收获。
它们让我终于真正地从噩梦中醒了过来,这时窗外的阳光早已在白色的窗帘上跳动,我走上前拉开窗帘看了看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然后又把窗帘拉紧。
“只要他没有这块怀表小,而且也没有这块怀表结实的话。”他挥了挥手打碎了空气中飘散的烟雾,也把我可笑的幻想一起打碎了,“那他的下场会比这块表更惨,他完蛋啦,彻底变成碎片啦。”
于是这次谈话在他一阵支支吾吾的解释中宣告结束(他九成五已经把这些照片的事搞的他所有的同事都知道,但是我又为什么要在意这些?)。
第四天我骑着马在城市的周边转了一圈,范围大到连我自己都惊讶我能走那么远,我甚至去了那个被烧毁的百年老宅——现在已经彻底变成无人的废墟了,我还不幸看到了某个烧焦的老太婆尸体,她的仆人甚至没有把她好好安葬。
“这摔的可真是严重,先生。”维修怀表的老先生皱着眉把修好的怀表递给我,好像还沉浸在修理这个几乎报废怀表的烦恼中,“不过我还是替换了一些零件,她又几乎变得和新的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