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所内。
炮火的气味还没有消散,萦绕鼻尖,还夹杂着一种类似金属的陌生的味道,像是化学药物,让人感到震颤。门外高处加设了一处侦查点,两个探照灯轮番巡视,刺眼的光线泛着不健康的淡的青色。云朵是碎的,像撕碎的纸片垫在周围,压着淡粉色的圆月,粉色渐渐地沉淀。地面上的大医疗袋被烧焦,冒着惨淡的白烟摇摇晃晃地随风飘动。
常安这场小病初愈后,帮助护士拿了两大袋药物穿梭在泥沙铺就的狭窄小路。不知是不是因为突袭的发生,四周照明度比之前弱了很多,更显昏暗朦胧,她需要仔细辨认地上的路。
接近门口的时候,有人等在哨兵门口。
是藤原桥。
常安第一反应是看向他的手部,那里果然卷着白纱布。
他大步走来越过护士,常安不知他要做什么,手上一轻,他拿过袋子,堆放进门内的地板,转手拉住她就走,留下在原地愣愣看着他们,张开嘴巴的小护士。
她没挣脱,只是让他松手。别拉着,被人看见了不好。
藤原桥清脆笑了一声,无所谓:看见了又能怎样,还没人会拦我。
他这不多不少的狂妄倒是堵住了常安的嘴。两人脚步不停,不久他带她来到停着的一辆吉普军车边。
他打开车门示意她坐。常安对着空气摇了摇头,道别吗?站着就行。藤原桥脸色不耐,不止,还有些话要说,你进去吧。见她还是杵着不动,干脆拉过她的手推她进去,常安瞪他,藤原桥看见缓了口气:我又不会吃了你。
这里并不自由,或者说哪里都有眼睛。常安不知道他能把车开到哪里去。
停下的时候,四周真是静悄悄的,除了夜空遍布的星辰,和不透明的山丘重叠阻碍,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什么人。
这是哪里?
我研究地图的地方。他指了指靠在不远处的山头,爬上去可以看见对方的据点。藤原桥本来想说敌方,喉结滚动改了措辞。
常安手放在膝盖,极淡地应了声:嗯。你肩膀上的伤是在这里弄得?
藤原桥点了点头,聪明。
他从昨天离开常安后就一直处于战备状态,已经工作了很久,停战之后也没休息。在医疗所包扎好伤口就找不到她,听见她病了又不能见,心中空落,天色暗下来之后就开了辆车,静悄悄等在那里。此时身边只有她,人也很倦了,索性松了脊背靠在车背上想去拉她的手: 身体好了?他们说你病了,是怎么回事?
常安膝盖上的手被他覆盖住,她没有推开也没有握住:中了暑。现在好了。
她没告诉他自己吐了,梦里做护士,去盖那满手满脚的血缸,想到这一层,又看见他左手上的纱布,闭了闭眼也靠在了椅背上:要说的话呢?说吧。
你去哪里?
常安笑了笑,这人还真是固执,就像是一盘没下完的棋中途断离,现在被他再度接起。
这很重要?
很重要。
藤原桥睁开了眼,目光灼灼。常安迎上他的目光,可我说过我不想告诉你。
她又跟他怄气,她这样子是非走不可!他简直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你到底去哪里呢?不肯呆在我身边,那会是哪里呢?抓紧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裹了纱布的手掌心捂着,你告诉我,好不好?
她在藤原桥的眼神里找到了无奈。他压低了声线,在寂静的夜晚如林中鸟的一声蹄鸣,清冽异常。 我们的士兵会射击医护人员。你真要走,也不要去中国军队做事。他不能告诉她,除此之外,国际所禁止的化学毒气今天也被使用,就用在那些节节败退的守军身上。
他垂下了眼皮,洒下半边脸的Yin影。
常安被他握着的手挣脱不开,她有些失望,说不上来失望的是哪些东西,总之令她焦躁而不快。想不通想不具体的东西接踵而至,那就不想,刨根问底也不是最有意义的办法。看向窗外眨了眨眼忽然说:要是我去上海,你会不会再拦我?
藤原桥顿时抬起头,还没开口就被她打住。
她趁机把手从他掌心抽出,中指抵在他唇上,藤原桥你不能对我撒谎,我要听实话。你要想清楚了再说。
不知何时,两人已经扭转身体在车里对坐相视。那一刻很安静,他们的瞳孔里倒映着彼此。
我会,一定会。
常安顿了秒。
好,那给我一个理由,非等你不可的理由。
世上没有第二个一模一样的你。你走了,我就是一个人。他说的坦然赤诚,常安想到她在他家中听他说我们在一起时的模样,就是这种神情,一种很看重她,很祈求的期盼,这让她无从拒绝。她从来都拒绝不了他,她知道自己还爱着他。
常安的耳根发热了鼻尖也泛酸。
宋定只是他的部分,称呼藤原桥这些年活的机关算尽也不为过。但她不恨他,因为知道他也很艰难。现在两人对立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