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尤其是对死亡的恐惧。
是繁缕的声音。
繁缕:嗯,每个人都不一样。但是……也有一样的地方。
一名女性踉跄跌倒,勉强抓住旁边的树根站起,不同喘着气。她的头发散乱,左脚踝红肿,刚才的跌倒扭伤她的脚,她已经无法再快速奔跑。但她还是勉力往前,左右看有没有适合遮蔽的地方,最後决定爬到树上。
众多声音马上涌入繁缕脑中:为什麽?你不想吃他们吗?觉得臭吗?还是,你不喜欢我们杀死你以前的同类?你喜欢他们吗?
繁缕:......嗯。
可是,和兰融合之後,众多纷杂的情绪如浪花一般席卷他。每个人的情绪都如此分明,浸入他的身体。
接着,一只布满细根的手伸出裂缝,纤长手指一动,裂缝处啪拉掉落,变成一个出口。接着是另一只手,一条腿,最後才是全身。
就像那一天早上,发现自己染上疫病之後的他,选择在老旧铁路上踽踽独行。这是一份安静的反叛,看似顺从实则离经叛道。
──可是,我得告诉你。以前的我,也是这样的。和其他人类,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他的发色依然漆黑,但是眼眸隐隐透着绿色。身上的伤口全没了,他的皮肤一片光滑,只有从他身上伸
可笑的是,直到成为真正的非人类之後,他才能够细细分辨每个人的情绪。
繁缕按了按发疼的额角:……我不知道。事实上,我还是不喜欢他们。
繁缕有时会觉得,自己像生活在人类世界的幽灵。不会留下痕迹,没人记得他,他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繁缕浑身赤裸,身上腿间都满是黏液,像是刚出生的胎儿,从茧中爬了出来。
刚才,在藤蔓下手前的一瞬,一道声音阻止了藤蔓们,让他们全部停下动作。
更多的声音响起:那为什麽?为什麽?
藤蔓很快发线这一只落单虚弱的猎物,他们扑上前去,缠绕住她,前端对准她的喉管,风声响起,眼看就要刺下去。
“呜!”
兰有些困惑:可是,他们和你不一样。
反正都是最後了。
──兰,我很高兴和你相遇,也很高兴你喜欢我。
但下一瞬,血花没有如预期喷溅,藤蔓停在半空。半晌後女人睁开眼睛,她还在喘气,眼中出现些许茫然。
无论是否合为一体,他们都喜欢繁缕,也听他的话。
但她从未爬过树,加上她的身体已经太过虚弱,才爬了几寸,便往後跌倒在地,石头将她的头颅撞出鲜血。
她的双腿间也流出鲜血,不只是因为刚才被粗暴奸淫,也是因为她的肚子里还有另一个生命。一路上这类事很多,她完全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不过这也不重要。
她没有哭喊,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天空,树冠间露出的天空依然昏沉,除了乌云没有其他。
繁缕闭上眼睛,五颜六色的光彩出现在脑中。
他会生气,会难过,会害怕,会渴求爱与认同。他曾经自以为和他人不同,但并不是如此。或许无论何种生命,只要组织能够到达高等智能,都会出现类似的情绪。
害怕,绝望,愤怒,空虚……像所有颜料泼倒在地,四处流淌混合,染成一地混乱,最终混合成一致的纯黑:对死亡和孤独的害怕,还有被他人认同亲近的渴求。
繁缕沉默半晌:大概是因为,我现在觉得很痛苦。而痛苦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正在痛苦。
──除了和他人为一体的生命。
没有生物会喜欢死亡。即使只是一只渺小的虫子,也会伸出双足,用全身力量抗拒死。他们想要以身体背叛死亡的规则,但是死亡太过强大,无法战胜,只能用最後的姿态勉强抵抗,让自己不在顺服中可耻的死去。
她很想看到光,没有太阳,有星光和月光也好,再不行火堆也罢,但眼前什麽都没有。再努力寻找,一颗星星都看不到。在她眼前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死亡阴影。
繁缕现在是这个新生命的一部份,很难定义他是哪个部位,但其他所有的部位,都将他视为最重要的存在。
繁缕一直不擅长和人交往,不会察言观色,不会说话,他没有家人,没有亲近的朋友,一直都是孤独的。
他沉默半晌,才说:或许是因为,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他们和我,都是一样的。看到他们,让我想起自己。
其他的声音回应:为什麽他们痛苦,你会跟着痛苦呢?这个世界上,每一分一秒,都有许多的生命正在痛苦,可是你之前并不会因此痛苦啊。
他不会也不想感受到他人的情绪,毕竟那些东西与他无关,他一直都是这样走过来的。以前有些人觉得他自傲,目空一切,他也懒得否认。毕竟他确实对那些人视若无睹。
随着雷声轰然降落,啪滋声响,茧上的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碎片剥落,像一个被敲碎的蛋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