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一片广阔无垠的草原上。
脚边的青葱小草被微风吹得摇曳,发出轻微如生灵呢喃的细碎轻yin,叶尖轻抚小腿,沁人心扉的清香传入鼻间,毛绒般的花朵飞扬,落在唇上,是比蜜更甜的滋味,在他想细尝的刹那,轻盈的漂泊之花乘着风,跃至半空,化为香气,与耀眼日环射出的光融为一体,照射至无尽远处。
而他,也须继续前行。
他眼睫微低,掩去眸中那丝微不足道的迷茫,灰白长袍挥扬,迈出一步。
在花海中,他践踏出以雪瓣与绿jing交织之路,或直或弯。
耀阳被Yin云遮蔽,微风已成细雪,无名的白色小花逐渐凋零,落入土中献祭自身,四周的绿意被白茫茫覆盖,细长睫毛布满霜冻,寒意渗入肌肤,让人不适,却无法阻挡来者的脚步。
他没有停下。
耳边呼啸如同惨鸣,刺骨冰寒如同灼炎,他依然行走着,以自身体温融化积雪,迈向前方。
雪水成川,随着人的脚步轮廓顺流而下,撞击光滑磐石,激起阵阵水花。汨汨河流横斜密布,穿过他的轨迹,淌过他的趾尖,霜寒被丝丝凉意代替,拭去脚掌上gui裂的血迹,将Yin影Yin影撒在他袍上,他抬头,视线已被一望无际的山峦斩断。
他没有停下。
抬起腿,跨过急喘之河,伸出手,翻越嶙峋之山。
在水流潺潺声响中,他听到少女们的歌颂,在树林窸窣杂音中,他听到战士们的怒吼,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那些声音不断回响,仿佛能带给他无穷的力量,即使伤痕累累,饥渴晕眩,无一能阻断那些无形的话语,无一能阻碍他前行的步伐。
他走过噬人的黄土沙漠,他走过幽森的腐败沼泽。
他穿过shi润的热带雨林,他穿过干燥的地下陷xue。
他没有停下。
裹体的衣物早已风化,疲惫的躯体早已残破,前方是极目眺望皆无尽头的地平线,他仍不停歇地往前行进,仿佛在追寻着什么,尽管他不知道自己所在的方位,不知道自己前进的理由,不知道自己追寻的事物为何。
不知道自己是谁。
“......你太厉害了,竟然能带领大家到天上!”
远方的风声捎来遥远得几乎听不清的话语,他脚步减慢,转头望去,风声的源头已然失去踪迹。
“.......一切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去看看蒸汽火车吧。”
附近的水声,吐出模糊不清的言句,他眼眸移向那方,只有一片安静如镜的湖泊。
“.......您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我们无论如何都会保护您。”
莺鸟yin咏。
“.......好冷,春天.....应该很快就会到来了吧。”
昆虫振翅。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你毁灭了这里,也不过是——”
大地低鸣。
“.......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
他停下了。
缓缓抬头,看向远处,看到了太阳的真实形体。
一具仅仅剩下上半身,却已巨大到从苍穹穿透云层落地的人形躯体,正悬在天边,犹如漂浮,犹如凝滞。
其无垠之大,其他甚至无法以言语表达,感觉自身的rou体,或是魂魄,也是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比不上对方朦胧指尖纹路中的一寸。
对那存在来说,人类的全部,比火苗瞬间消逝的燃光更短暂,比rou眼不可视的尘芥更细小。
只是其皮肤上射出的寸缕黄金光芒,便足以照亮他艰难踏过的所有路途。
然而眼前大得不可描述的黄金巨人,正张开双臂,任由无数如虫豸的雪白之物啃食。
不,那并非虫豸。
——是数不尽的,浑身雪白一片的婴儿。
大小如几个月的人类初生体,毛发,皮肤皆为白色,眼白中没有瞳孔,没有呈现出任何情绪和情感,
怪异婴儿数量极多,几乎覆盖了黄金巨人的一半以上,它们在垂直表面不规则地爬行,寻找个体间的缝隙,只要脸部能碰到金色表面,便张开同样只有纯白的嘴,牙床上是尖锐得不像人类之牙的密集ru齿,嵌入巨人异常柔软的躯体中,撕咬出金色表皮咽下。
被咬下的表皮瞬间重生,与被啃食的速度相当,而被咽下大量巨人rou块的婴儿,也会几息后僵硬不动,仿佛崩坏的人偶,掉入巨人rou体中,被巨人吸收,同时新的婴儿会从巨人心脏处攀爬而出,成为婴儿群的一部分。
即便他不知自己为何物,不知巨人为何物,他的感官,依然能通过了景象,“理解”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他的眼睛看到了婴儿的外型,耳朵听到了婴儿吞咽的声音,鼻腔充斥着巨人的rou香,舌尖感受着巨人的甜美。
无穷无尽的吞噬,无穷无尽的重生,犹如超越常识的奇诡圆环。
如此异常,如此瑰丽。
他为之惊讶,为之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