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把资料整理一下,下周之前发到我的邮箱里,不要忘了。”
车雨青摘下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手指翻动,眼镜腿交叠整齐,顺着脖颈上的细链垂在胸前。一侧的学生整理着手边纸质资料,动作灵活收进文件档中,应了声好,先一步离开了车雨青的办公室。
叩门声从耳后传来,车雨青抬起手,捏了几下微微发酸的鼻梁,随即关上了面前的电脑屏幕,一手撑着桌面站了起来。
后腰传出久坐之后的涩声,车雨青挺了挺腰,整个后背都泛着细细密密的酸痛,肚子传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叽咕——他该吃饭了。
车雨青今年39岁,在A大任历史系教授,是个天生的fork。由于fork味觉寡淡、对常规食物反感排斥的缘故,车雨青常年以特制营养膏为食。营养膏无味,吃进口中黏腻浓稠的感觉却依旧让他无法忍受——尽管这已经是对fork来说最温和的食物了。
他的食物,应该是cake才对。
车雨青偶尔会有这种想法,在那些即便没有味道、顺着喉咙涌入食道时依旧会引起胃和食道剧烈痉挛的营养膏进入口腔时更甚。而这样的日子从车雨青十岁时fork性征发育开始,他已经过了29年。
但他从未遇见过cake,或是说,没有遇见那个与他适配、能让他品尝到美味的cake。
和通常情况下一样,作为fork、天生的猎食者,车雨青身材高大,在A市这座南方城市中长到了足以鹤立鸡群的189公分,却因为越来越差的胃口而格外瘦削苍白。夜晚回到家时,脱下衬衫的车雨青,胸腹部根根肋骨清晰分明。
十岁之前的、关于“味觉”的记忆,早已在车雨青的脑中淡去,无数个被胃痉挛折磨的夜里他试图回想,却只剩下一个笼统模糊的概念:好吃。
近三十年与口腹之欲的斗争之下,车雨青像是一只不断被充满气再放气的球,偶尔怨天尤人,想不顾一切的找一个cake回味一下什么是食物的气味。偶尔也在这样的生活中麻木,干呕到充血肿痛的喉咙发不出半个音节,他对着镜子中那张脸颊凹陷、双目无神的面孔,甚至想过解脱算了。
但更多的时候,车雨青的生活仍是正常的,他与常人一样上班工作,在肚子传出饥饿的讯号之时用营养膏果腹。
正如此刻,他取出抽屉里的营养膏,一边将膏体挤向开口的那头,一边走到了窗边。Cao场上的学生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手中抱着几本书本,从这间教室匆匆赶往另一间教室,青年人的轻快鲜活与车雨青隔了一层薄薄的玻璃。
他垂着眼尾,慢腾腾往自己口中挤了一大坨营养膏。冰凉黏腻的膏体涌入口腔,几乎是瞬间,车雨青生理性地缩紧喉咙,喉结上下起伏不停,鼻尖发酸,干呕的冲动已经到了舌根,又被他连同那一大团恶心的营养膏一同咽下。
不适感从口腔传到胃里,车雨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双唇紧抿,不断吞咽着嘴里发干的唾沫,却依旧没法遏制喉咙深处的不适感。
想找个什么东西捅开。
一忍再忍,车雨青还是没能劝说自己将还剩下一丁点的营养膏吃个干净,重重叹了口气,空瘪下大半支的营养膏再度放回抽屉中,车雨青看了眼时间,整理好衬衫领口离开了办公室。
大学教师向来没什么固定的上下班时间,下午的课已经上完,又给自己带的学生单独辅导了一个半钟,车雨青离开学校时已是黄昏。汽车驶出停车场,马路两侧的路灯已经亮起,车雨青打了把方向盘汇入车流之中。前车的尾灯不时亮起红彤彤的光,映照在车雨青瘦削的脸上,像一头伪装在城市中的饿狼,要在这种鲜明诡谲的光芒下亮出自己锋利的爪牙。
车雨青活了快半辈子,除了青春期被母亲发现的日记里写过想尝尝cake是什么味道以外,迄今为止,他的人生没有犯过什么错误。与其说那些冲动是fork的本能,车雨青更愿意将其称之为刻板印象。
汽车裹在高峰期堵塞不通的马路中,狭小的车厢中仅有车雨青的呼吸声微微作响,喉咙里仍有吞咽营养膏之后的恶心感。信号灯变了又变,车流gui速向前挪动一段距离又停下,前路等待的车辆似乎遥遥望不到尽头一般。
城市的夜缓缓降临,天色暗沉下来,又被依次亮起的霓虹灯光渲染成“五彩斑斓的黑”。车雨青轻轻点下刹车,红色信号灯的光芒透过挡风玻璃打在他脸上。一个路口卡了近三十分钟,车雨青终于要逃脱堵车的苦海。
正在此时,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车雨青瞥了一眼车载显示器,电话是他母亲打过来的。眉头紧皱,车雨青伸手点下了接通,只盼着不是他那个不省心的妹妹又作什么妖。
天不遂人愿,电话甫一接通,那头便传来母亲焦灼的声音:“雨青,你快去看看雨禾,她朋友圈定位在那个叫什么,瑟,瑟仑亚酒吧,她才20岁,那酒吧这种地方哪是她能去的……”
车雨禾每次发朋友圈忘记屏蔽父母,落在车家二老眼里就是这个老来得女的掌上明珠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