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角落的冰山在徐徐地散着凉气,楠木架上的葵芳黄纱风扇静静停在那里,不用扇房内便已经够凉快了。
“越发长进了。”李檀进殿后,闲闲坐进书桌前的灯挂椅中,望着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提着笔书写的椟玉。
“此话何解?”椟玉笑得一派光风霁月,身形如松,背脊似竹。
李檀瞧这人伪装得如此之好,不由立起身子望了一眼,不由笑了出来,桌上的纸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墨迹都胡乱散开,勉强可以辨认出来。
“伫立闲阶,夜深香霭、横金界。潇洒书斋,闷杀读书客。”
若非这字比鬼画符只好上三分,她倒是要能体会到三分“疑是玉人来”的情趣,可这字实在忒难看,因此光是忍住放声大笑,便已经耗费了不少气力。
她在椅子上笑得发抖,椟玉还是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手下继续挥着狼毫,写下“身心一片,无处安放”,面色如玉,丝毫不乱。
李檀正感慨着这脸皮不愧是自己教出来的,就眼尖地瞅见椟玉的耳朵尖醉成了红冻石,不由气性大起,起身绕到桌后,轻巧巧地伏了他半边肩膀,将胸ru挨了一点在他手臂后侧,让他的肘若有似无地擦过nai儿,右手顺着他的内腕一路滑了下去,拂过掌根怦怦跳着的动脉,握住了他的指尖。
她一凑近,便暗暗浮起一股隐香,极为清醇幽雅,仿似散尽却又袭来,阵阵缠绵之意,勾得人心微微颤动。
“你不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吗?”李檀的呼吸仿佛在他耳边,又好像顺着他的颈子潜进衣领的缝隙中,李檀执着椟玉的手,写下“望得人眼欲穿,想得人心越窄,多管是冤家不自在。”
他自然打得是这主意,罚得路喜满宫皆知,不就想哄这个人过来吗?
他的字还是在李檀手底下练出来的,李檀从未习过簪花小楷,反而练得一手好柳体,棱角分明,极为俊逸潇洒。椟玉的性格其实适合习更为饱满内敛的颜体,可惜李檀字如其人,因此最后也教得他一手较为相似的柳体。
如今他受了伤,各项折子却少不了,伺候笔墨的人虽能从神武门排到太和门再拐回西华门,可有谁能比有一手以假乱真的李檀合适?
更何况,他意不在字。
窗外的蝉还在叫,而厚重的帘隔绝开暑气,也隔绝了一室春光。
几日后,定王递了折子觐见,皇帝准了。
他到时,椟玉正在看北边递来的东西,见老七到了,便将折子都放在了一边,示意他落座。
“臣弟不敢,臣弟此番前来是来请罪的,那日臣弟护驾不力,不仅没有保护好万岁,反而耽误了万岁,以至于圣体有损,臣弟万死难偿。”定王没有落座,反而一撩下摆长跪不起。
椟玉受过的膝盖没有一万也够八千了,让他跪一跪,连眉毛都没动一根,笑着打量了他一番,才说道:“七弟,起吧。”
“臣弟不敢。”
“起。”
一个字,便是君王之姿,皇帝让你跪,你才有资格跪,皇帝让你起,那就必须起。
定王低垂着头,听了这话才忙着起身,脸上涨红了,连耳朵尖都烧起来了。
椟玉心里嗤了一声,面上却仍是一副长兄如父的模样,去虚扶了他下以示亲近,让他落座,才说:“叫你来便是不想让你如此自苦,朕之事,如何能怪到你头上,如此岂非失了肚量。”
又说道:“须知万事万物皆有其所在,朕为天子,自然当爱护万民,你乃朕的幼弟,自然是朕护着你,哪里要你来护着朕。”
两三句话,便将护驾之心点出了隐隐的僭越之意。
对面坐的却仿佛是个棒槌一般,丝毫听不到波涛下的暗语,反而一脸感动非常的样子,连称“万岁圣明”,笨嘴拙舌。
椟玉根本没打算今日能探出他这个七弟几分底细,与他闲谈几句,便抛出正题。
“逆贼行刺当日,你也在,你如何想?”椟玉突然抛出问题。
“臣弟想,那些贼人实在可恶至极,不仅行此万恶不赦之行,还意图诋毁新政,其心可诛,而如今既有活口,须Jing心审讯,挖出他们背后真正的原因,万不可危及新政。”
“手段都上遍了,依然不改口。”椟玉支着下巴,颇有玩味地说。
“这些人不过普通奴役,却能熬过大刑,这更说明了这件事的蹊跷,如果不能从他们口中翘出信息,那么便可从他们如何准备,如何潜入,当日何处有漏让其有机可乘这些地方下手,从侧面击破。”定王神色认真,提议中肯,虽中规中矩了些,可以他的身份,这样说便是十分妥当真心的。
椟玉眼中现了一点赞赏之意,又与他讨论了些许时间,才让人送他出宫,自己独自坐在书房里,手中玩弄着之前那本折子,笑得越发意味深长。
定王由庆元殿中的人一路送了出去,他身上不见骄矜之气,如此热的天气,还客客气气与庆元殿的內伺辞别。
他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