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在空气中笑了一声。“我只后悔那天晚上,我将刀和肉给你,让你离开。”他唤她道:“亲爱的贾南,”虽然知道了她的名字,他仍唤她贾南。那一晚让她独自逃生的阿巴尔·埃米尔仿佛是个梦境,或许他曾出自本能,只是现在重新醒来。他当然从骨子里就是个强盗,从他们见面的那一天起,凡他想要的,他就要得到。空气中有微风拂来,唇印在姜媛唇上,一如当初分别那样似地,好整以暇,一触即分。
他笑了笑,口气里带着那么些傲慢。从见面到现在,他才这样将他们分别几年来的过去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仿佛仍是福斯塔特港口外,码头边明媚的晨风之中,他在马上伏下了身体,眯起蒙面长巾之后的蓝眼,贴近她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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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低下头,咬住了她的唇。所以,他死也要拖她下水。
姜媛回以一脚。他笑着错开了,惋惜道:“每次见你,你都更加心如铁石。”她反唇相讥:“每次见你,你都更加幼稚坏事。”在月光与宝石边上的第一次见面时,他只是强盗,她只是俘虏。果真世事难料。他们之间沉默了一会儿,阿巴尔道:“兴许这是咱们最后一次相见。”夕阳即将沉没在地平线下。而窗外,向山坡下俯视,整个底比斯正在亮起光芒。
透明人跟在她身边指路,因此她的脚步也并不滞涩。过了几条街,离开神庙区后她便能上驴代步。哪怕四肢剧痛,她面上镇定,表现得很正常,路上看见她的人便避让,或是低头行礼,包括士兵。他们是由人带着,可谁知道在找什么呢。战车在街道上穿插而过,给这个节日的夜晚增添了一丝紧张的气氛,偶有人路过,跳下与姜媛行礼,经过城门时也有士兵盘查,她只要张开嘴,或者亮出权杖,自然有女声从旁边发出,代她作答。
她没有动,只是怕妆被他弄花。他也没有动,怕妆被自己弄花。
要姜媛说,其实他们在此之前也不见了好几年了,哪怕是算上那几天露水之欢,也实在算不上是什么熟人。她没接这茬,阿巴尔也没再说。他替她带上假发,摆摆正,退后了一步端详着。她现在头发和眉毛都被剃光了。埃及祭司崇尚洁净,敬奉神明应该浑身上下纯洁无垢,不能有一根体毛——姜媛都有些奇怪,这家伙替她描眉涂脸居然没笑出来。她反正是没有铜镜,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她问:“如何?”
阿巴尔道:“快了,前面是广场,你去过那个。兴许我们还要绕一圈才行,过了它,就是通往孟斐斯的主路。”
庆典仍在继续,人们仍在狂欢。阿巴尔只有五天时间,她想必也多不出多少。遥远的城门的尽头,只是他们逃亡的开始,或是死亡的结束。
姜媛哪怕是看着空气也能想象到那双蓝眼。哪怕眯起了眼带着笑意,仍是遮掩不住背后骨子里的冷酷狡猾,狼一样的目光。他们彼此都明白这一点,不止是这点,明白的要更多,他们确实曾想划清界限,阿巴尔远去了巴库姆,姜媛北上了亚历山大,但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一起。可是哪怕可以滚到床上或者生死相托,也只有这样承受着死亡的压力时,才肯这样一句半句地透露真心,还要打着机锋的交道。
真是奇怪,他们都是理智到极点的人,也是绝不会走到一条道上的人,却偏偏越过两千年的时光,这样地命运交汇。
他连人都看不见,还相见呢。姜媛叹了口气道:“我确实很后悔接了你夫人的信,穿越沙漠来救你。”
“要我说,做总督和做强盗,不相通的地方实在很少。”
打发了第五批人后姜媛问:“离城门还有多远?”阿巴尔坐在她身后,帮她控缰。驴子走得慢,祭司的威严,应该的。可碰见的人也多。底比斯有别称“百门之城”,整座城至少有二三十座巨城门,由内城向外城,神庙与城墙向外扩展,他们一路上都经过了七八个门了,似乎还没有走到尽头。虽然也有原因是他们要绕许多路,神庙、法庭、游行和驻兵点,这些人多的地方都得回避,不止因为人多,还因为老要限道给各种各样的神开路。
“我想说的,你什么都懂。是读过书的女人都这样,还是来自未来的女人都这样?”他低声道:“不,想必哪怕是来自未来,也只有你一个,而且还是女人。那么我应该感谢并由衷喜爱上天赐予我的礼物。”
当姜媛披着布匹,走在底比斯狂欢的人群之中时,真实地感到惋惜,自己不能留下来体验这样的盛景,而是必须逆着人流,脚步向外。阿巴尔雇了两个人看着驴子,这时便可以牵驴跟在她身后。她并不必和他们说话,只用将头脸露出来。假发上的宝石与眼镜蛇闪闪发光,没有人敢抬头看她,也没有人会怀疑她是正在躲藏的神使。她得以畅通无阻地向城门走去。
尔穿着衣服,沾染尘土和粉末,这些东西也会跟着他一起湮没。他也发现了,抓起刀和宝石,它们也跟着微微地隐没。
但来不及绕开,姜媛突然
这种人的喜爱,真是敬谢不敏。
“这样倒还看得过去。”没等姜媛反应过来,空气中炽热的呼吸又一次靠近来。“可以亲得下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