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她垂眸深深蹙着眉间,眼底的哀痛不比他少分毫。
她又何尝不知泽明是无辜的?她又何尝不想看见他实现自己的志向?可她没办法,她真的没办法......
又有谁知晓,她劝说沈砚撤销殿试结果时,自己的心里有多痛?亲手扼杀弟弟的理想,难道她心里就痛快了吗?
若是当时坚持下去,后果必将是群臣从此站在沈砚的对立面,他一日不撤销殿试结果,他们便一日不会罢休。
她了解沈砚,若自己坚持,他也必不会向群臣低头,最终结果无非是搅得朝堂不得安宁,同时也让沈砚不得安生。
如此情况下,她还能选择坚持吗?
可惜这些阮泽明不会明白,她也并不打算让他明白,毕竟只是自己的苦衷而已,泽明没有义务理解自己。
阮清茴撑着桌子边缘,闭眼定了定心神,再次抬起眼帘时,眸中又恢复了刚进来时的镇静。
“泽明。”她缓缓开口:“身为男子,其志向并不一定要在朝堂,读书也并不是实现志向的唯一方式。”
阮泽明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姐姐的意思是,你还可以去从军。在战场上抵抗外辱,保家卫国,照样是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如此,也不失为实现抱负的一种方式,不是吗?”
话音刚落,对面那人看她的眼神,便从疑惑变成了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半晌,嗤笑了一声,“你是在同我开玩笑吗?从军?”
他忽然嘲讽似的笑了起来,眼里的鄙夷毫不掩饰,“东华门外唱名者方为好男儿,大夏的朝堂根本容不下一个武人,姐姐难道不知吗?”
她当然知晓,太.宗皇帝只愿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不然也不会有今日这般局面。
自大夏开国以来,便没有一个武人能做到枢密使的位置。比起忌惮外戚干政,群臣更加忌惮武臣位高权重。
因为当年的太.宗皇帝,便是这样一位武臣。
阮清茴从容地看着他,幽幽问道:“你说为国效忠,为民谋利是你的志向,可你方才那一番话,我只觉得,高官利禄才是你的志向。”
“当然不是!我—”
“既然不是!”她倏尔提高了声量,训道:“那你又有何资格瞧不起边关将士?无论为国还是为民,他们所付出的不比那群士大夫少。”
“文官,在这繁华的京城里指点江山,风吹不着雨淋不到。他们每日所思虽是国政,却性命无忧,偶尔还可去勾栏瓦肆听曲畅饮。”
“而武将呢,他们没有可以写得一手好文章的才华,也不懂什么国政,甚至有些连字都不识得几个。可若是没有他们,你有头顶这片可以遮雨的瓦吗?文官们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朝堂上指点江山吗?”
“东华门外唱名者方为好男儿,这句话我不赞同。只要是为万世开太平者,皆为好男儿。”
一番话毕,阮泽明依旧不为所动。
他不耐烦地从鼻腔里呼出一口气,目光望向前方看也不看她,“你这是妇人之见,哪里懂我们士人的抱负?你也不必再劝我了,既已说完,便请你出去。”
阮清茴抬手握上他的手臂,欲再行开导:“泽明,你听我...”
“你说够了吗?!”
一声怒喝之下,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挥,阮清茴顿时因惯性而撞在了桌子边缘。
腹部陡然传来一阵剧烈绞痛,她神色痛苦地捂着肚子,方才还红润的唇色眼下苍白如纸。
“姐姐!”阮泽明立即便慌了,连忙扶着她坐下,“姐姐你撑一会儿,我现在就去喊郎中。”
说完,他拔腿就往门外冲去,转瞬之间便不见了身影。
阮清茴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在桌面上,额头青筋因疼痛而暴起,密密麻麻的冷汗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肚子里好似有一双手,将她所有的肠子都狠狠拧在了一起,一阵又一阵的绞痛不断侵蚀着脑中的意识。
不到片刻,眼前的景象便越来越模糊。
她强行支撑着意识让自己保持清醒,至少要撑到郎中过来才行。可腹部的疼痛太过于剧烈,下嘴唇已经被她咬出了血,最终依然没能抵抗住它的侵蚀,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依稀听见有人在争吵。
周围还有一些忙乱的脚步声,可眼皮子却如千斤顶似的,怎么也睁不开。
再之后,那争吵的声音似乎被隔绝在了很远的地方,周围只剩下一个熟悉的女声,在迫切的呼唤着自己。
“娘娘!“
“娘娘!”
与此同时,侯府院内。
阮夫人正趴在侯爷怀里不住地哭泣,而一旁,沈砚神色狠厉地揪着阮泽明的衣领子,吼道:“我告诉你阮泽明,阿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辈子都别想站在朝堂上!”
汗与泪在阮泽明的脸上交杂,许是被吓得太狠了,他只是一个劲地边哭边自言自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