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宫桑,醒一醒。”幸村温柔地放低了自己的声音,“到家了。”
她睡得并不沉,几乎是在听到幸村的声音之后马上就睁开了眼。或许是因为酒Jing发挥了作用,她蒙着一层水雾的眼睛显得有些失焦,迷离的神态中流露出几分毫不设防的天真无邪,平日里那一贯带着压迫感的骄傲和锐利不见踪影。此刻的她,就像是一根没有了尖刺的玫瑰,只剩下蛊惑人心的娇艳。
幸村忽然就明白了为何柳开始不愿让其他人送她回家的理由。
“嗯?嗯……”
听见幸村的话,她看了看窗外,所剩不多的清醒理智让她迅速认出了自家熟悉的庭院。她抬腿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将放在膝盖上的手包随手塞进了身旁之人的怀里,解开安全带后,直接拉开车门下了车。
“——漆宫?”
看着没有穿鞋裸着脚就跳下车的漆宫,担心她会受伤的幸村心头一跳,马上拉开车门追了上去。
还好车位距离前门的位置不远,他追上去的时候她已经穿过小巧的日式庭院,开始和自家的前门较起了劲。
Jing明能干的样子早已无影无踪,此时的漆宫只知道毫无章法地拉着门,嘴里嘟囔着“再不打开明天就把你卸掉”的威胁。从小娇生惯养颐指气使的大小姐本性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然而这啼笑皆非的话和同平日巨大的反差,只会让熟悉她的人打心底里感到格外有趣和可爱。
幸村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走到她的身旁,在感应器上按下了自己的手指,指纹锁在上升音调的提示音下应声而开。
“……到家了!”漆宫对帮她开门的他欢呼了一声,接着像是一只小鹿一样轻快地小跑着穿过玄关,直接倒进了客厅柔软的沙发里。
这并不是幸村第一次来这里做客,更准确的说,安全系统里录着他的指纹有着进出这栋房子权限的幸村是这栋房子非同一般的客人。
然而在今晚却是第一次,这里没有柳,没有佣人,没有她的助理,没有他的经纪人……第一次,在这栋房子里,他和她之间没有其他任何人的存在和打扰。
就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当幸村意识到这件事时,即使她现在离他有十几米远,那种刚才在开车时就感受到的,她强烈的存在充盈了他所有五感的感觉再一次浮现。
幸村在原地静静站了几秒钟,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才拿着她的手包缓步向昏暗的客厅走去。
一步一步,他的视线滑过墙壁上挂着的自己的作品,天花板上他和她在几年前一起选购的吊灯,咖啡桌上他每隔一段时间送来的插花作品……最后,落到了那张涂着他送给她的酒红色口红的嘴唇之上。
此时此刻,在一个无限充满她的世界里,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又一个自己存在的痕迹,这样平衡的对等感让幸村翘起了唇角。
作为一个「艺术家」,有时候确实能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便利”。
在某些时刻,在柳的面前,他会唾弃起自己虚伪卑劣的私心,但这种细微良知的觉醒在能给她的生活印下自己烙印的快乐与满足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是什么时候觉察到这份扭曲而病态的心情呢?
十年前,在他的手术和关东大赛同时进行的那一天,被巨大的恐惧和迷惘吞噬支配的他带着她走上了医院的天台。灿烂的阳光和让人有些憋闷的暑热依旧无法温暖照亮他内心冰封枯寂的世界。在有一个瞬间,他就像是被魔鬼引诱了一样——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她站在他的身边,用那双柔软纤长的手,紧紧的、如同抵死缠绵一样勾住他的手指,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抵抗住那一瞬间想要一跃而下的冲动。
十指相扣指缝间渗出的汗ye,带着温热而暧昧的粘腻,似乎将两个人的灵与rou的某一部分彻底溶解在了一起。
他们一同经历了某种似是而非的死亡,又一起迎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新生。那一天过后,他和她在彼此生命中的意义再不一样,他们对此心知肚明,却都默契地缄口不言。
她成为了他最为特殊的存在,而他在她的生命之中,却迟了一步出现。
他是如此嫉妒着那个可以光明站在她身边,被她全心全意爱慕着的男人。
但凡是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掠夺,让她变成只属于自己的珍宝。
可那个人,是他最好的朋友。
……
他是一个心眼很小,很小的人。他怎么会坦然地接受这样不对等的关系呢。他怎么会让她无忧无虑地笑着,幸福地生活在一个全然没有他存在的世界呢?
如果不能凝望,就让他创作的画作填满她的视野吧……
如果不能亲吻,就让他挑选的颜色覆盖她的唇片吧……
如果不能拥抱,就让他培育的花朵浸染她的鼻息吧……
如果注定不能在一起,就让他蚕食侵占她的生活,变成她生命里,永远不被替代不可割舍的存在吧。
客厅的灯没有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