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道:“陛下,燕王伤情太重,眼下怕是过不来了。”
过不来,不能抬来?
淳康帝看着满殿伺候的人,心里的恐惧蔓延上来,他若让人抬来,他们会听吗?这里有多少太子的耳目?
淳康帝道:“殿内无水无碳,天寒地冻,半身被毁,却只是伤重,人好好活着吗?”
底下人答不上来,放在从前,淳康帝必定认为是他未做决定,底下人才不敢将事情做绝的缘故。
如今他不这样想。
大势已去。
太子近来请安的次数很少,说是忙得顾不上内宫之事。
他在忙什么?
淳康帝费力把持着部分权力,可他能把持多久呢?臣子们谁敢冒死得罪将来的新君。
在漫天大雪里,淳康帝忽将这一切想清楚,既觉好笑,又添哀戚。
此时燕王妃进宫,给皇后请安之后,被悄然送进羽乘殿。
太子闻此,只是点了点头,面无喜色地烧了刚呈上来的密函。
数十名Jing良的探子沿蛛丝马迹寻来的结果:南州相遇,京城重逢。
好一段佳缘。
太子缓缓忆起几段记忆,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只要蔺长星在身边,她连面上的神情都温柔松快些。
顾盼生姿,低头浅笑。
她那样冷淡的一个人,连开怀时都不忘收敛情绪,在心上人面前,会像寻常女子一样娇嗔放肆吗?她喜欢长星,却能藏得这样好,私下里会如何对待他?
或许,是长星强求在先,她心软才勉强受着。
太子这样想了,便觉得极有可能。她清冷依旧,但长星喜欢她,总是亲近讨好,她便不好推拒。他们二人的相处,大抵如此,符合他们的性子。
太子这样想时,心里便舒服许多,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舒服从何而来。
后来他想明白了,原来他希望的是谢辰即使遇到心上人,她也仍是谢辰,她性子使然,对谁都要是一样。长星与他没什么不同,谢辰本不喜欢,只是长星敢去亲近她。
他不敢,所以不曾拥有。
这是极其公平的事情。
是这样的,太子豁然开朗。
相比宫里的各处风声,京中某处院落中却大雪已霁,梅香雅静。
母亲进宫是谢辰安排,既能相见,说明宫里情形还算明朗,蔺长星于是宽心许多。
他来时四下看过,无人跟踪,才放心地敲门进去,寻着谢辰问:“这是何处?”
优雅闲适地沏茶,谢辰揶揄道:“只许世子有私宅,不许我有吗?”
狡兔三窟。这样好的位置和气派不失雅致的院落,蔺长星双目放光:“你很有钱!”
谢辰沏好茶,为他倒了一杯,却不许他动,亲手喂他喝下去。
喂完,她含笑道:“怎么跟陆千载一样了?”
一杯热茶烫得心窝都是暖意,明明她什么也没多做,他却被勾得失了魂。
将她揽入怀里,知她笑话自己贪财,蔺长星解释:“你侄子听说我常吃软饭,承诺要养我,只要我对你好。我得多攒点银子,否则谢家会被搬空。”
谢辰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尖,不为什么,总是想碰碰他,看他微微闭眼又急着睁开看她。
“你还没那么费钱。”
这他倒是同意,点点头:“是啊,我只收一百两而已。”
谢辰弯下腰趴在他腿上,闷闷笑了会,不好意思露脸。
蔺长星戳戳她的耳骨,耳根红透了,这样禁不住逗弄,让他想起一个词:情酣耳热。
闹完,谢辰不自在道:“谁让你告诉谢几轲那些事?”
“哄孩子总是好玩的。”
她问:“他只比你小两岁,他是孩子,你是什么?”
蔺长星笑了,问她:“你说我是什么?”
你是蔺长星,天下独此一份的蔺长星。“你也是孩子,比他们还难缠。”
“四姑娘也只比我大两岁,我是孩子,你是什么?”他得了理,神采奕奕地,似是终于把她引入彀中。
谢辰弯着唇角缄默无言。
“你威胁自个儿亲侄子,张口闭口就是打死他们,却不这样对我说话。”他满怀期待地问她:“你不想凶凶我吗?”
第69章 别怕 我欺负你,你还哄我
他说“你也可以凶凶我”的时候, 澄澈明亮的眼睛里起了涟漪,复杂而荡漾。里头有宠溺、有纵容、有诚恳, 他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
若谢辰真如谢几轲说的那样凶悍,那他顶愿意见到她真实的模样,她生气便打他,他皮糙rou厚并不怕,只是不能不理他。
然而,眸底又明晃晃地盛着得意与骄矜,他为自己有机会说这句话而满意。
她平日舍不得凶他, 所以他才这样说。
谢辰半躺着他怀里,自然将他那丁点儿小心思看得透彻,可又说不出反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