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道:“义父,该歇歇了。”
梁阿丑摇摇头道:“不,老浪子还能再干一会儿。”一面说着,一面不住手地做事。
闻雪沉默了一会儿,因道:“我总觉得,舜仪心里似有什么难事,又不知是什么。”
“嗐,那不很正常么,”梁阿丑道,“像她那样身世,要是什么事也没有,那才奇怪了呢,丫头,你也来学做这个陀螺吧,给。”闻雪于是接过他手中木块小刀,照他的样子干了起来。
此时,十月的华亭县下了好几场冷雨,到十月末,天才下起了雪。经整治后的县界两侧,道路开阔了些许。没了成片贼寇,这里虽然冷寂,却也太平了不少。
近日以来,虽听说松江府内,史家因勾结贼党,遭了劫难,收了大半田产,掉了脑袋的也有,革去功名的也有。吴知县想到,这也是苍天有眼,但无暇顾及太多,只为冬天要来,需保一县百姓安危。
对百姓来说,冬天总是最难熬的,吴知县是头一次为官,也知百姓过冬不易,便一面处理着日常事务,一面预备着粮食衣物,中间不免又闹出是非来。
却说本县产织物甚多,粮米不足,故而委派人役去往县外买粮,不想回县时忽然起了纷争,粮米也未能及时送到,吴知县只得亲率军卒去往县界,为的是收回粮米,平定纷乱。
原来这伙人役中,有素怀歹心的,有老实向善的,吴知县虽则一防再防,仍难保不出事端,因暗自叹道,这一载做官,做得众人离心离德,何时才是个头啊?
吴知县率军卒来至县界,闻知那伙贼寇躲在山林之内,因叫一百人去收回粮米,自己挟了二十人在周围打探,不想早有匪徒围在四周,见他来了,就打杀起来,吴润德是个书生,哪里禁得这阵仗?慌忙叫人去唤那一百人回来,自己由几个人护着逃了出来,弄得衣衫不整,臂上也着了一剑,粮米寻回之数不足十一,只得悻悻回衙。
回到衙中,吴知县这才明白了一件事儿,只是仍旧不死心,包裹了臂上伤口,重又叫县尉与自己一同上路,夺回粮米,剿灭了一伙贼寇,清点军卒人数,折了十六人,当下又恨又叹,叫人好生埋葬,每人家属看人数赠银五十两至一百两不提。
冬去春来,整整四月,华亭县百姓过了一个安稳的冬天,但不知为了什么,到了三月,却听得吴知县挂印而去了。
话说梁阿丑趁着新年时节赶做小玩意,每日提着木剑到街上去耍,竟攒下十五六两银子来,闻雪亦时不时跟他去街市上,二人比平常亲父女还胜些。
过了新年,二人将屋子里各样能换的物件都换了新的,换不起的也算清了账准备着下回换,闻雪心中想着,自己当日遭逢劫难之时,几曾料到还能有这般成就?一时想到舜仪,她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倒要披枷带锁,困居于监牢之中,就连生死也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因把日子算算,舜仪又是六七日不曾来,大约是又病了吧,于是叫上老浪子,准备下午去狱中看望。
不想来至管狱大堂门内,就见左手边柱子上绑着一个女囚,耷拉着脑袋,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肩颈俱露,赤着一双小脚,身上尽是鞭痕。闻雪与梁阿丑目不忍视,直躲避到另一面去。
到了大牢里,又听着几声凄厉的叫声,四面看看,瞥见那昏暗的角落里,有个狱卒压着一女囚,欲行奸邪之事,闻雪与老浪子更加耳不忍闻,忙捂住耳朵行至最里厢的舜仪牢前。
舜仪盘腿打坐着,双目紧闭,双手合十,不住地念着咒,左边衣襟上一大块污渍。
狱卒将门打开,闻雪见她如此模样,知她在此处必然是无法忍受,却又找不出言语来相劝于她,于是进到牢中,半晌才开口道:“舜仪。”她不搭理,闻雪叹了一声道:“总有一天,你能出来,不必再做苦役,不必……”话未说完,就起身要走。
闻雪与梁阿丑走远了,舜仪才张开双目,眼前浮现起五日前发生的事。
自开春以来,狱中多了许多女犯,大半是被抄家连累的,被押来时就有三个不堪受辱,一头碰死了,剩下的一二十个每日挨二十杖,挨完不许涂药裹伤,罚去做劳役,如此折腾了两日,其中一个身子弱的已经一命呜呼,其余几个也是苟延残喘,这都罢了,却说有一女犯,原是被丈夫狠打不过,用剪刀捅死了他,随即将尸体抛入水井,连夜逃奔出去,不出两日又被抓了回来,只因抛尸时不慎落下她丈夫的物件,第二日人来了,就知出了大事。
那女犯被抓来,还未判死罪,先剥了衣裳打了四十板子,随后又被狱卒□□数次。
大堂柱子上绑的是一个与人通奸的女犯,按理应绑三日、鞭一百,今日已是第五日,因为那奸夫不与钱赎她,她丈夫也不来,也就迟迟没有放,每日只与她两口水、一口饭,留得性命在。
但舜仪想的还不止于此。那日,狱医忽然告假,她不得不接替他给人看病,来到一间牢房中,地下有个稻草窠,上面卧着个三十上下的汉子,说是偶感风寒,舜仪要替他号脉,不想他瞥见她虽做男子打扮,但相貌俊美,分明是个女子,竟眼疾手快,一把拉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