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有情,又何需此酒......”见温桓苍白的脸终于被暖回了些许血色,楚宴又道:“你可以走了。”
他始终是皇帝,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包括对他,对宁入宸。有时楚宴甚至会想,最初那人为太子时孤苦无依,又没有母族的势力支撑,宁太后虎视眈眈,他们楚家是唯一一个可以与之抗衡的京中重臣。他当年的奏请伴读之事,究竟有几分真心?
楚宴盯着温桓的脸,少年便怯生生地低下头,楚宴心道:举止再像也始终是有自己性格的,终究还是没办法完全像他。
这些楚宴曾猜过、疑过却始终没有问过,不是他不敢,而是他不想。他不想知道当年那个年幼的太子最初的动机是什么,因为他已明白无论答案如何,他的心早已钟意于一人,无怨无悔,死心塌地。
“谁?”
楚宴整理了一下衣衫起身开门,果然见到冻得鼻尖桃红的温桓,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用来催情的。”楚宴平静地笑了。
温桓虽然看起来呆呆的,但是脑子却灵活,一下便知“他”是谁,面对楚宴谄媚撒谎是下下策,最好的方法就是如实回答:“宁王殿下未曾过多提起那位大人......”
“嗯。”楚宴这一问本就是试探温桓,若他借机言语讨好他,那便没有然后。
“小人是阴山人.....”
“会喝酒吗?”楚宴的声音好像残冬时节破土而出的嫩芽一般从温桓的背后传来。
温桓见到楚宴略带哀愁的目光,想起宁王的话,若他真的因胆怯而离去,那便错过了最好的机会,男人的脆弱空虚是因今日尚怜的层层布局使他卸下防备,再加上他突然出现的冲击才情不自禁,若以后再想找到这样的时机,那可比登天还难。
温桓也没想着能借此讨这位大人的欢心,他只是觉得,人都有一样珍爱的物什,就像他娘临死前留给他一对翡翠耳环,被他的赌鬼舅舅拿去当铺典当掉了,直到赔到把幼小的他也卖去了霁月台,但他始终没有攒够银子把耳环赎回来。后来宁王把他带回府,他才到当铺打听到那翡翠耳环老早过了限期,被老板卖掉了。
楚宴微怔,突然沉默了下来。
楚宴不管不顾地又饮一杯,看着温桓慢慢吞吞的动作,就好像看见了十五六岁时的尚贞,那时两人尚且青涩,发乎情止乎礼,总是点到为止——直到两人发现了那片紫竹林。
温桓犹豫地盯着这酒,他并非犹豫要不要喝,而是在想着自己如何回应。
温桓未动,喝了酒壮着胆子道:“将军让温桓进来只是为了陪酒么?”
“这是宁王的酒。”楚宴又将两个拇指高的酒杯倒满,温桓接过酒杯不解其意,只随口答:“是。”
楚宴刚想赶人,只见温桓颤颤地伸出一只已经失去知觉的小拳头,又用另一只冰冷如雪的手拉过他的厚实的手掌,把什么东西无比珍重地放入他的掌心上。
是最后一颗玉佛珠。
唯有这条龙深陷在他这潭泥沼之中时,他才能掌控他,让他随着自己的动作而颤抖,随着自己的话语而喘息。不管这个皇帝藏了多少心思,他的体温是无法骗人的。
楚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愉悦的内容,突然莫名其妙地发笑,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下这暖情的美酒。
“小人温桓。”
见楚宴将酒饮下,温桓也连忙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不是湘州人。”
楚宴坐在雕花桌旁,倒了杯酒,抿了一口。这酒孚凌先试过毒,只是宁王没有想到,楚宴曾喝过此酒,甚是“清甜”,令人难以自持。
楚宴给他和自己斟满了一杯酒,问道:“宁王是如何与你说起他的?”
几杯过后,传来了规律又轻微的敲门声。
见温桓转身站在原地发愣,楚宴平淡道:“陪我喝几杯。”
将军走向更暖和的内屋,没有把门关上,温桓小心翼翼地跟随他身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楚宴已经听出他的北方口音,神色缓和了不少,他曾经带兵驻守北方,对那里的乡土人情很是喜欢。
屋内暖气充沛,使紧绷的肌肉都放松下来,楚宴走到那狼裘大衣面前,一遍遍抚摸着茂密柔软的皮毛,回忆起尚贞冬日里裹着它枕在自己怀里时的样子,自己身边尽是尚贞的残影,让他连逃避的机会都没有,尚贞赠他狼裘时的表情,他总能在之后的日子里想象出来,只是他当时却在赌气。
宁王并不告诉他,他模仿的那个人是谁,但他心里明白,一定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否则不会让两位大人如此用心。
尚贞总是在他身边游离,他唯恐抓不住他。
温桓僵硬地作了作揖,转身便走。
想必能让这位孤傲的将军在冰天雪地之中寻了一个多时辰的东西,男人一定珍爱至极,若要是有残缺,难免会跟他一样遗憾终生。
楚宴没有让孚凌把话说下去,只挥了挥手让她退下,独自走进屋子里插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