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少女只是装蒜,所以继续说下去。
“国小六年级时,因为爸爸工作上的关系,我从之前念的小学转走。最后一天上学的日子,当我正准备一个人回家时,有个女生来找寂寞的我说话,她就是苏禾。我们之前几乎从没说过话,然而即将道别时,她提议要跟我当笔友。我心想,她并不在乎对象是谁,只是想试着和远方的朋友写信联络罢了。我也只是不好拒绝才答应,坦白说起初并不怎么起劲……可是,在信件往返的过程中,我们被迫注意到彼此的想法一致到了可怕的地步。我们不管聊什么,意见都会吻合。就连一些原以为说了也不会有任何人了解的感觉,她也能以完全符合我原意的方式理解。没过多久,这开始得不怎么起劲的信件往返,已经成了我的人生意义。”
少女的身体很冰冷。因为她在大雨中静静坐着不动好几个小时,就只为了等我。她的脸色苍白,呼吸微微颤抖。
“我们开始当笔友后过了五年的某一天,苏禾在信上写了:“我想直接跟你见面说话。”我好高兴,她想更了解我,而且也希望我更了解她。光是这个事实本身,就让我高兴得不能自已。”
“……可是,你没去见她,”少女说:“不是吗?”
“你说得没错。我不能和苏禾见面。虽然我记不得正确的时期,但我上了高中后不久,就开始在信里撒谎,而且不是只有一、两个谎言。当时我的生活实在太悲惨,也太乏善可陈了。我不想老实写在信上让苏禾失望,也不想让她同情我。所以,我假装自己始终过着健全又充实的生活。我觉得若不这样做,这段笔友关系应该会更快结束。”我解释到此,自问事情真的是这样吗?就算在信上写着自己在待不习惯的高中里所过的孤独生活,有可能导致信件往返就此中断吗?
如今我已经不知道答案了。
“可是,我这拚命的努力却适得其反。难得全世界最值得信任的女生对我说:“我想直接跟你见面说话。”但要是我答应了,先前所说的谎言都将付诸流水。一旦知道卸下所有矫饰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苏禾多半就会讨厌我。光是知道我已经在信上撒谎了好几年,她应该就会轻蔑我。我只好忍痛放弃和苏禾见面,也不再回信。因为我不知道该写什么才好,我和苏禾的关系就这么结束了……只是话说回来,维持了整整五年的习惯又很难戒掉,后来我还是很不干脆地,继续写着一封又一封根本不打算寄出去的信来安慰自己。这些不会被任何人看到的信,渐渐地越积越多。”
我松开圈住少女的手臂,从长椅后头绕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少女从书包里拿出了某样东西递给我。
“还给你。”
是我写给苏禾的“寄不出的信”。
果然是少女拿走的。
“从你刚刚的说法听来,”她说:“车祸发生的当天,你坐在这张长椅上等待苏禾同学,这个说法实在不成立。”
“因为我朋友死了,这就是契机。他是我从高中时就认识的朋友,是个知心的朋友,我连持续对笔友撒谎,因为事迹即将败露而不再回信的这些事,都告诉了他。这样的他,在死前一个月左右,对我说:“你应该去见苏禾。”还说这对我的人生一定会带来令人喜悦的影响。他几乎从不曾像这样催促我去做一件事。”
没错,梁光一直很讨厌给别人建议,或是听别人诉说烦恼。对于别人给他建议,或是找人听他诉说烦恼,也一样讨厌。他就是厌恶这种只要是出于善意,无论多么欠缺思虑与分寸,都能得到善意眼光看待的风chao。这是一种伴随着莫大责任的行为,除非有把握能确实处理问题,否则就不应该对别人的人生提出意见,这就是梁光的想法。而他之所以会对我提出象样的建议,多半就是他内心有着很强的意念吧。
“所以,我才会想在事隔五年之后再次寄信看看。我在信上写说如果她还愿意原谅我,就请她来一趟我们两人以前念的小学旁边的公园,并寄了出去。”
我想跷起脚而提起一只脚,就在积水上碰出了涟漪,脚下的蓝天随着波纹摇曳。萧瑟的树枝与彷佛放弃一切而清爽高透的天空,让人感受到冬天的脚步已经逼近。
“我等了一整天,但苏禾并没有来到这座公圜。这也怪不得她,毕竟我对她后来接连又寄出的好几封信都视若无睹。一旦要好的朋友死了而变得寂寞,就说“我想跟你道歉”,未免想得太美好了。相信她已经不再需要我了。这么一想,就觉得满腔忧郁不知道怎么排遣。所以,我忍不住借酒浇愁。从公园回家的路上,我找一间最近的店买了威士忌来喝,然后又开始开车。最后,就开车撞到你了。”
我从口袋拿出香烟与打火机。轻油打火机顺利点着了火,但淋shi的香烟滋味却极为苦涩。
“原来如此,事情原委我大概明白了。”少女说。
“我要说的话就到这里,接下来换你说了。”
少女的手放到两膝卜,以沉重的表情看着油漆已剥落的溜滑梯。
“……吶,月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