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他回想,不知道当时这一番话怎麽就莫名其妙地形成了。要知道,这一番对话里的套话面子话真诚的他是从来不说的,因为那显得太伪善。可当时他竟说得那麽溜,那麽顺其自然,仿佛安排好的戏词一样,他自己都有些不明就里了。
然而,他的话锋此时却猛地一转,转得没头没脑了。并非是他旧病复发,他只是想最後证实看这心理医生究竟和那图书馆保管员与那男性科女大夫是不是孪生姐妹──动机倒很纯,只是问话难免令心理医生发窘:“请问,我能冒昧地请求您让我看看您的阴部吗?”(这下你该知道,他为什麽不让露露一同来了吧?)
心理医生终是心理医生,她接着对他又进行了一段长时间的心理辅导,但他却执信不改,於是心理医生忍不住甩了他一耳刮子。需要说明的是,在这一次遭遇中,心理医生对他的劝说时间比图书馆女保管员还有男性科那女大夫都要长,而耳刮子甩得比她们都要轻,好像那耳刮子没太多实际功效,不过是某种行为艺术尔尔。
所以,他最後敲定了他的结论,即,图书馆女保管员,男性科女大夫、心理医生千真万确是孪生三姐妹,心理医生是大姐、图书馆女保管员是二姐、男性科女大夫是小妹。他转念又想,她们三个长那麽像,实际上会不会是同一个人,而不过因为他的缘故便不断变换职业和角色?”“也未尝不可能。”他兀自嗫嚅,搓着吃了耳刮子的半边脸,从心理医生的工作间走出来,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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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露临盆那一日,谁都没法形容他的兴奋劲了。他的父母与露露的父母得知消息後,也都匆匆从外地赶了来,迎接小生命降临人世。而小生命来得似乎不怎麽顺利,因为露露的盆骨位置有些歪,导致难产,所以只有去进行剖腹产。一来二去的,露露生孩子圈过程便在妇产科足足耗了六、七个小时,急得他满头大汗,一个劲地来回踱步。当孩子的啼哭声响起,一个小护士笑嘻嘻跑出来报喜时,他脸上的焦虑才被兴奋驱散开。他发疯似的在医院的楼道里大叫:“我有孩子了!”而由此被罚款了伍拾元。
他和露露有了个儿子。全家人把这个儿子摆弄来、摆弄去,不知怎的好。可,另一个问题随之就摆在了夫妻两人眼前──露露婚前经常露乳,导致她的乳房同她丈夫的下阴一样丧失了功能,不能产乳了。不过,现时代这倒不算大问题,他们用营养丰富的牛奶给儿子补充营养,儿子照样养得白白胖胖,健康可爱,乐得两人天天喜笑颜开。他问自己,这就是幸福了吗?
儿子慢慢长大,他也慢慢变得所谓的“成熟”。他不再有向人露阴的冲动,他把他的身体跟世界上其他所有人一样好好保护了起来──当然,也许不只只是身体,但谁又说得清楚?正如那心理医生所说,他的生殖器亦逐渐开始恢复其作为性器官的敏感性。甚至,他和露露也已经逐渐能跟其他夫妇一样享受性爱了。这看起来似乎是很圆满,可他总感觉很恐慌,认为自己好像做错了什麽。
所以,在儿子五岁时,在他全面恢复了所谓“正常”的生活後不久,他死於一场车祸,那场车祸发生得相当离奇。因为他没有违反交通规则,肇事车也没有违反交通规则,这事故便显得像时上帝有意安排的一样了。在弥留之际,他隐约看见眼前有几个模糊的女人影子晃动,那几个模糊的女人影子又时而重叠在一起,幻化成一个影子。他以为是露露,但仔细看时,却不像。他想,这一定是上帝了。难道上帝是女人?可当他意识到那些女人影子就是那图书馆女保管员或者是那男性科女大夫或者是那女心理医生的时候,他已经咽了最後一口气,没有知觉了。而旁边的围观者都惊讶地发现,死者全身几乎完好无损,惟有他胯间的生殖器被碾成了肉糊,血流了一地,到处都是。
他,或者是我,或者是你,或者就是这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