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理关灯走出房间,看见叶辞就倚在门外的墙上。他身上有烟草味,想来来回去露台吸烟了,走道的一束光落在他身前,显得他好落寞。
“睡着了。”庄理说。
“辛苦了。”
庄理看了叶辞一眼,垂眸说:“我走了。”
叶辞侧身挡在前,拉住了她手腕。
庄理顿了顿,抬头蹙眉道:“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
“是。”
得到轻飘飘的回答,庄理瞬间来了情绪,挣脱叶辞的手,近乎怒目而视,压低声说:“叶辞,如果你想做一个好爸爸,就不该让我出现在瑾瑜面前,那些家庭教师?你想过这会给瑾瑜造成什么影响吗?”
事情是怎样开始的?叶辞很难想起来了,大概是瑾瑜第一次质疑父母是否相爱的时候,他们发现极力避免让小女孩知道的事情终究瞒不住了,于是试图把状况合理化,于是荒唐了起来。
瑾瑜今日的状况,成因源于方方面面,绝不能说没受这一点影响。
“所以你要我怎样?”叶辞很疲倦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叶辞,这件事情……好像不是我该过问的。”庄理迟疑了片刻,又说,“可是我没法忍受瑾瑜这样子,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二字背后包含太多。生活优渥,可以无忧无虑;没有升学压力、甚至不需要从小确定人生方向,可以尝试好玩的奇妙的事;本来是庄理所羡慕的,可怎会比他们小镇做题家的童年还不如?
叶辞说:“这就是我之所以不想你过来的原因,她可能会伤到你,或者引起你过度担心。“
“这不对。”庄理复杂地注视叶辞,“无论如何,瑾瑜现在需要我,我想我——”
“留下来?”
庄理一顿,“不合适,我不能再扮演另一个家庭教师,或者像……嗯妈妈一样照顾她。只会让她情感更紊乱。”
“哦。”叶辞冷淡地应了一声。
“我可以像普通阿姨、姐姐,或者一个年长的朋友那样,过来看她,带她出门,去户外……我想有很多事可以做。”
叶辞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好。”
庄理点了点头,从旁边往楼梯处走去。叶辞一步跟上,握住了她手臂。
“小理,留下来。”
庄理深吸一口气,回头,没能抵住叶辞那无限柔情似的神情。
“就今晚。”
“就今晚。”
很奇怪,叶辞之所以给庄理置办住宅,也是不想让情人变成某种过于亲密的存在,可今晚庄理的表现让他困顿了。
没有哪个女人真正关心瑾瑜,甚至因为瑾瑜而责问他,这种角色不曾出现,也不应出现在庄理身上不是吗?
然而他并没有排斥,甚至说是有一点雀跃的。就好像他期待这样一刻很久了,早在多年以前,为瑾瑜更换尿布、吹凉米粥,在瑾瑜摔跤大哭时,和太太坐在花园里看瑾瑜和别的小朋友玩耍,多期望那场景是真实而永恒的。
在每一个吃阿普唑仑、半片佐匹克隆甚至到一片佐匹克隆才能入睡的时刻。
所以他期待的是什么呢?
庄理的存在吗?不对,不对,她是很好,足够好,可是她该是一个恒定的存在吗?
说实话,出于绑架一事,他想过负责庄理一辈子,就像被万以柔威胁过的那个女孩,把人送去美国,提供还不错的生活条件。
他以为是这样才坚持让人回北京来的,现在看来,这个意图有些古怪了。
难道他喜欢她?
当然,他当然喜欢。现在指的是喜欢——电影里的罗曼蒂克,男女主角在火车上相遇,彻夜散步闲谈,就爱了几乎一生。哦,无聊的《爱在三部曲》,忘记是哪个女孩喜欢看了,大学时期的女友?他躺在沙发上等待亲密,最后昏昏欲睡。
天知道叶辞现在有多焦躁,洗澡后躺下来又起床去倒水,回房间后又去阳台上吸烟。
庄理静默半晌,掀起被子起身。
叶辞问:“你做什么?”
庄理有种明知故问的惊异感,“我不知道你在干嘛,我想我还是睡客房好了。”
叶辞示意不用,而后利落地打开柜子,吃了半片药片。
庄理没说话,可真是惊讶了,亦难以言喻——就像小孩发现了一个不该发现的秘密。
“好了。”叶辞躺下来,关掉灯。
身体在黑暗中靠近,庄理亲吻叶辞的脸颊,无需出声,肢体语言是最好的语言。他抚摸她的头发、背脊,让人如一叶扁舟漂浮还无垠的海上,不感到害怕,只有自在。
有什么在他们缱绻却几乎不捎带欲-望的触碰间产生了。一点一点,跟着中央空调的风、柔软的被单与睡衣、细磨砂般的指腹向着更深处流淌,等待充盈的空洞的心之角。
*
早晨,两个人几乎同时醒来。叶辞让庄理多睡会儿,可庄理接到小组主管电话,需要处理一个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