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谏纸身子一僵,不再痉挛,胸膛起伏渐趋微弱,却始终没有静止。
眼下纵非殷横野的巅峰状态,却不必再绑手绑脚,想用什幺便用什幺,就算见不着明天的太阳,凭借三五之能,足以碾平这些个作死的蝼蚁。
(谁……谁让你们这幺对我的?)
殷横野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右臂软软垂在身侧,诧异一现而隐,却无一丝惧色,径以左掌御敌。殷横野咆如伤兽,吼得发飞衣扬,隐然失却人形:“竖子敢尔……竖子敢尔!”两人单掌对撼,宛若摔碑,砰砰砰的巨响十分骇人,每一交击褚星烈便退一步,殷横野却未退后,越打越精神,狂态渐收,昂首止步,劈空掌力的范围急速拉长,声势却有增无减。
褚星烈连退七步,终至堂前檐底,左臂已然提不起来,脚跟踢着石阶,一跤坐倒,苍白的瘦脸上淌落五道怵目殷红,垂在颊畔的乌发亦沾满血渍,竟被轰得七孔流血。
分光化影之至,以憎恶燃烧最后光华的隐圣,从少年视界里倏然消失,充满恶意的笑声自耿照身后出现:
少年着地一滚,单膝支起,回身舞开钢刀,遮护在褚星烈身前,意外看见一幅奇景:两抹灰影乍现倏隐,瞻前忽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跳跃穿梭,似无实体,既看不清模样,亭台石树等亦不能阻;他们肯定正说着话,但声音亦同形影一般,不断在虚空与现实间来去变幻,以致解裂成无数破片,同时存在于相异的每一处。
萧、褚与殷贼周旋不过须臾,形势二度逆转,可说兔起凫举少纵即逝,不及拿眼来瞧。耿照好不容易稍稍调复,忍痛撑起,擎出藏在院门后的簇新钢刀,飞奔来援。
之招。
“……竖子敢尔!”
我……我是神临之际,于诸天俱灭时,重新再造万界,谱写新象之人……是谁准你们,对如此伟大的不朽之人伸出脏手,意图侵犯?你们毁掉的不是我,是三千世界的光明未来!就为几个死不足惜的蠢蛋,为你们幼稚无聊、如过家家般的恩怨是非?竖……竖子……尔敢……竖子尔敢……竖子尔敢——
“……夫子久见。一别经年,庸甚挂念。”
褚星烈微蹙着剑眉,冷冷回望,不知是无力还口,抑或苦苦思索,适才究竟发生什幺事。
因为《不堪闻剑》本就是无解
四百年来无数高手已为他亲身试验,没有例外。
殷横野蓦然睁眼,口绽焦雷,褚星烈才收左掌,右掌已落,打在殷横野软烂如泥的腹间,着手处突然变得又坚又韧,入体的阴劲悉转为刚力,反激而回。褚星烈收手不及,臂骨“喀喇!”迸出脆裂轻响。
“正等你哩,耿小子!”身在半空的耿照汗毛竖起,无从借力,急运“蜗角极争”心法,欲借攻击着体的瞬间腾挪,拼死砍他一刀——没被破颅穿脑的话。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亲手毁灭的,是一个何其伟岸傲人的不朽生命?
他恨不得将褚星烈、萧谏纸凌迟至死——后者落于廊庑间,身边的栏杆阶台尽皆碎裂,撞击力道之钜,可想见伤势必沉。老人鲜血披面,单薄的胸膛有着不正常的抽搐,殷横野狰狞一笑,指劲凌空,“噗!”洞穿萧谏纸胸膛,旋即冒出一阵骨碌碌的血沫子,久久不绝。
《不堪闻剑》阴劲透体,殷横野自知无幸,横竖是死,哪管功体完不完美?钢牙一咬,逆运“阴谷含神”硬合缺损,管它经脉毁损气海碎裂,将体内诸元通通夯成一块,粗拓脉络,真气得以再行;与褚星烈连撼七掌,一如沉沙谷对战耿照时,借力一一收拾百骸,重启周天方圆。
“你连四肢身板都使不好,断无自行回复功力的道理。不管你用得什幺旁门左道,赶紧使将出来,最好还够你自盖天灵;错失良机,一会儿保证你后悔莫及。”
身后殷横野的“感应”——声音、形体、乃至气机——倏然消失,耿照几以为自己听到殷贼失声脱口,如老鼠甫一转角忽见是猫,本能撒腿之前,不由自主迸出惊叫。
殷横野冷笑道:“想就这样死了,没那幺便宜!老匹夫,我定教你悔生世间,与我为敌!褚无明便是你的榜样。”身后一人喝道:“住手!”铿啷一响,人如鹏展贴地掠至,刀风抡扫,呼啸着斩向殷横野颈椎,却是耿照!
、惊恐……其实已经是死人了。许是翌晨,许是数日之内,生命迹象便会接连静止,终成为一具灰紫冰冷的尸骸。
千钧一发之际,忽传来一把熟悉至极的声音,听似还在殷横野之后,口吻与记忆中全然不同,无比陌生,俨然是另一个人。
半生雄图、阴谋算计,对正邪两道、无数奇士英豪的操弄唆摆,对圣源的信仰崇敬,挑动武林大乱、乃至天下易主的光辉事迹……这刻俱成泡影。他不过是具尚在呼吸、疼痛、惨嚎、战栗着的尸体罢了,此外更无其他。
殷横野神智已复,面色益发阴冷,吐出一口污浊,浑身真气流转,神完气足,哪有半点委顿的模样?见褚星烈起不了身,兀自一副冰冷淡漠的模样,无意开口求饶,阴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