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良的电话频繁了起来。他说屁股疼的毛病一天比一天严重。"子良,要不,你就回来吧。"我说。"我也这么想,回去看病可以用医保,在这里花费可能特别大。"他说。原来他早就这么想了,只是在等我先开口啊。"好,你回来。我去接你。"我说,原来两个人在婚姻的躯壳里浸泡得太久了以后,相互的对话会像做是非问答题那么简单而一目了然。"真的?"他的声音开始上扬,语调也很兴奋。我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难道他的决定竟然都在等待我的点头吗?难道我竟是掌控着他判断事情的生杀大权吗?难道他竟一步步变成了被我操纵和牵制的小男人吗?他回家,他看病,他都要在我许可同意的前提下吗?
得始终温柔地相待,如果不能在一起非要说再见,也一定要温柔地相别。这样人生才能如同一轮满月,了无遗憾。可是我一直是做得那么糟糕。越是喜欢和欣赏的人,越是对他尖锐而刻薄,斤斤计较;而一旦错过了,又是避之不及拒于千里之外、冷酷无情。相反对于不爱的人却是拖泥带水、摸棱两可,让人想入非非,摸不着头脑。我想难怪我要有那么多的疼痛。我是应该付出代价的。
付好车钱,我又开始艰难的里程,把被子从医院大门扛到了住院部。子良病房六楼,电梯正在维修。我一步一步踉跄地拖着被子往上爬。到了四楼,看见子良在四楼病区走廊里看着我。"看什么?还不来帮帮我?"我说。他迟疑了一下,就过来了。直到他从我手里接过被子,我才发现他根本就不是子良,只是身高相似,体形相似。我尴尬地望着这个陌生人,他宽厚地笑笑:"几楼?""六楼。"他就一直帮我把被子扛上六楼,看人家好象不废吹灰之力似的,怎么我做就这么难呢?"谢谢。真不好意思。""举手之劳。"他说着就转身下楼了。
终于又开学了,无聊的暑假告一段落,一忙碌,我整个人又振作了起来。而且,校方充分考虑了我本人的意愿,仍然安排我接自己上学期任教的班级。
我的心情特别沉重,我从来都不想成为一个那么霸道的女人。我一直愧疚,因为觉得我对他的爱和他对我的爱是完全不对等的,我想我一直不够爱他。原来爱得不够深也是一种折磨啊。可是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消除这种不对等的情感付出状态。我一直在为此努力。
第二天,我上完课,把寄住在家里的孩子作业检查好,布置了她阅读的口头作业后,把她送回家,我从储物柜里拿出我们结婚时买的被子,妈妈正在陪儿子看动画片,我没打扰他们,用保温筒带好饭菜就出门了。光是把捆好的被子从我家二楼扛到底楼,我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浑身是汗。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被子放上电动车,可是车子的体积也没被子大。我只好一只手扶搭在车上的被子,一只手推着车往前步行。一辆出租车在我一侧停下,我只好请他帮忙把被子送到医院门口。
"筱雨,你帮我用户口本在社区办医疗保险了吗?"子良问。"办了。你工作不稳定,单位也不稳定,社区说可以办理。""哦,如果能坚持,我就想等过年回去看医生。国外就医很贵,又没有医保。""可是子良过年还有好几个月啊,生病是不能拖的。"虽然我喜欢钱,向往富裕,可是绝不能以子良的健康为代价,"你一定要及早治疗。""遵命,老婆。"他在电话那头的另一个国度开起了玩笑。
第二十章 不能承受之凝重
来到子良病房外,我想他该怎么心疼我扛这么个庞然大物呢?推门进去,却发现他根本不在
我一直以为,有些异性朋友,是可以超越性别的,可以界于闺中密友与相恋情人之间的第四种关系。这种感情因为与友情和爱情性质不同,所以可以同时并存。但现在看来似乎是想错了,有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原本是应该当机立断坚决放手的。
子良来电话说,屁股疼的毛病又升级了,已经发展到不能坐着做事,不能平躺着睡觉,只能侧卧或趴着睡。我心疼极了。当初是我把他推出家门,推出国门,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行。因为我对金钱的向往,竟使得他现在遭受如此惨烈的双重摧毁,不但要承受身体上病痛的折磨,还要忍受内心思家的精神沦陷,这是一种煎熬啊。我落泪了。子良他总是能这么轻易地牵动我的泪腺,认识他以后我流的泪比过去20几年的总和还要多。
到中医院查了他的病情,要立即住院手术。好在他和我上次不同,他脚没有问题,可以走路,要我操心的也不多。他迅速自己填了相关信息,就入院了。医生说因为炎症发作得很厉害,先挂两天水再手术。
子良回来了。本来他的外貌里最出色的一笔就是白皙的皮肤。可现在,因为工作辛苦和疾病折磨的关系,他这唯一的一项优势也丧失了。就只剩下一点可取之处,阅历和沧桑使他看起来还比较有男人味。他黑了,憔悴了,也消瘦了。虽然这次离家才几个月。
晚上,我在陪客床上陪他。被子是半条垫半条盖。他怕我冷,把他自己病床上的被子都给了我。好在秋天的天气还不算冷。夜里,我偷偷把被子还给他盖上了。可早上醒来,我发现他的被子还是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