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要发火……可是电话铃阻止了我这样的想法,估计是被孩子在客厅里接起来了,奶声奶气地朝卧室喊:“妈妈,楚阿姨找你……”
我起身去接电话,楚妤的声音像一潭死水的微弱涟漪:“蒙洁,你现在能来趟医院吗?”我一听就觉得大事不妙,但又说不上来,我问:“是不是老板有什么事?你不是说过两天出院吗?”她说你来吧,先别问了。我无奈挂了电话,收拾一下,交代两句就出了门。
出门时陶冶说他送我,我说不用,你画图纸吧。坐上计程车,窗外开始下雨,短讯提示,陶冶说:蒙洁,下雨了,我等下来接你吧!我按了回复,最终,没回。
一进到病房,我就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想我和陶冶那点事情,我看到满屋子的仪器,着实吓了一跳。傅卓生整张脸已经瘦得变形,辛苦地在睡梦中呼吸。楚妤拉我到走廊上,说,他不行了,刚打了镇定剂,我有预感,过不了今天凌晨。
我震惊地看着楚妤,完全没明白她在说什么。我说什么就不行了?这离我们回上海再回来不过二十几天,什么病那么严重?你之前怎么没说?她已经没有了很明显的伤悲,可能由于连续的通宵熬夜而疲惫不堪。她摇头,是晚期肝癌,发现的时候连手术都做不了,我要瞒他自己瞒他父母,对不起只有瞒了你们。蒙洁,没什么,之前我能应付,就不必让别人来担心。
我望向走廊旁边的椅子,叹气,再定睛看看她,我说楚妤你怎么可以这样来瞒我们,这是多大的事情!再善意的又怎么样,你能保证我们最后知道了难受就会少一点么?
怎么我周围的人,总是愿意撒这样的谎!善意的也好恶意的也罢,一点心理准备都不给我,让我心痛得喘不过气来。
可是,我知道,现在最痛的不是我,是楚妤,所以,我没有办法再说一点责怪的话,我伤心地看着她,她怎么瘦成这样!
楚妤拉我,蒙洁,我真的知道我可以应付,所以才决定等你们过年回来说的,我也不知道癌细胞恶化转移得那么快。你进去同他说几句话吧,我知道,他一定想见见你。
我还未来得及问原因,就被楚妤又推进了病房。
我走过去,坐到病床旁边,我陡然想起轻盈、许正、筱纯的病床前,一次次……我从第一次的惊慌哭喊,到现在的心如止水,一步步蜕变得那么残酷。我看着傅卓生的脸,憔悴但也干干净净,我可以想象楚妤每天是怎么坐在这里细细为他打理,然后无力地看着生命的凋谢。这是与她同床共枕,本应该白头到老的人,他渐渐失去生命,楚妤是多么钻心到疼痛!她实在是承受了常人难以独自面对的打击,她怎么可以这样苦!
傅卓生微微睁眼,看到我,依旧虚弱地傻傻地笑笑,我也轻轻笑笑,问一句:“觉得怎么样了?”问了觉得自己恶毒,一个重症病人,他已经痛苦得不可自拔,我还要求他将痛苦描述出来。
“楚妤叫你来的?”他问,我点头,他再次无奈地笑笑,突然我看到他眼泛泪光,说,“我确实想见见你啊蒙洁,但,不是楚妤想的那样。”
他断断续续地向我唠叨了一下他目前的心事,他说蒙洁,我还是承认的,我以前对你有些好感,第一次见你是在你以前那个服装公司的聚会上,你站在唐唯聪的旁边,我就在想,这个丫头怎么那么有趣,介绍自己的作品时那么古怪,对着唐唯聪又一脸温柔。
我无奈笑笑,老板,谢谢你记得。那个时候,我才二十三,现在,都三十三了。
是啊,他咳嗽了一下,接着说,我哪里敢想你有一天做了别人的太太和母亲,会是现在这样。不过很好,很好……他再咳嗽一下,我赶紧端水给他,他摇头说,你听我说吧蒙洁,我还是很感谢你,在上海那栋办公楼里,肯和我这个孤独的领导说笑,肯和我吃饭喝茶,你这个“下属”真的是我难得的朋友,还敢叫我“胖子”……说到这里,我与他都轻轻摇头笑了,多么久远的日子,再难重返。
他深沉地看我,可是我最感激的,是你将楚妤介绍来当了我的秘书,最终她还成了我的妻子。她嫁给我这五年多来,老实说物质享受也不算太多,相反,大家庭复杂的背景让她处处受气处处为难。而现在,对着我这样一个垂死的人,她还必须尽到一个妻子最大的责任,她太苦了,太苦了……我死后,留给她什么都弥补不了这样的遗憾,蒙洁,我请你和云露在楚妤以后的日子里对她多一点关心和帮助。
我点头,我只能点头,除了点头我还可以做什么?这个当初和我们说说笑笑,包容我们的臭脾气胜过一切的老板,竟然那么快要消失在我的视线尽头……可是,我没有眼泪,连楚妤都没哭,我更加没有理由这么毫无用处地矫情。
“蒙洁,楚妤她一直认为,我真正眷恋的是你,所以,我也不奇怪她今天叫了你来,她是怕我后悔啊!她不知道,从我决定要娶她的时候,后半辈子一定会爱她,心疼她,可惜,我没有时间了……她不知道也好,她一直都放不下靳树轩。靳树轩,不是已经离婚好些年了吗,听说还有个女儿……如果有机会,你劝劝楚妤,争取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