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氏坐在上首,垂眸喝着茶,眼底满是不屑。
没想到,到了这把年纪,才知道这位林太太是个贪心不足、没皮没脸的货色。
从前他们两家闹成那样,她今日竟还有脸上门,开口道想盘下程家西街的那间布行。
“林太太,大家都是开门做生意,我们程家的布行生意好好的,倒没有平白盘出去的道理。”
林太太三月刚做的四十寿辰,中等个子,身材丰腴,眉间一颗绿豆大小的朱砂痣,鲜艳欲滴,引入注意。她头上戴着大朵的牡丹金花,耳朵上垂着莲子米大小的祖母绿耳环,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当家太太。
闻言,她目中闪过一丝怨恨。
数月前程家忽然失势,她与老爷当机立断地出手盘剥程家生意受损最严重的几间铺子,可也仅仅是吞了两家,程老爷就被放出来了。
紧接着,在余杭作威作福了数年的周知府忽然下马了。
他们是何等敏感的人,立刻就收了手,疑心是程家攀上了什么贵人。但程家的下人嘴格外严实,这段时间他们愣是什么消息都没探听出来。
眼瞧着新知府上任了,待程家倒也并不格外亲热,她这才咬着牙亲自上门来探听虚实,借的就是西街那间隔断了林家两座银楼的布行的事情。
没想到,从前软和得如同面人一般的纪氏,居然变得这么不好说话。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底气。
林太太心中愤愤,绞着帕子想着对策,忽地见一红衣小丫鬟疾行而来:“太太!”
纪氏见小丫鬟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也笑了:“慢慢说,出了什么事?”
“大姑娘回来了!”
纪氏腾地站起身来,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是真的,前边的管事说,大姑娘的马车方才已经进府了!”
纪氏喜不自胜地哎呀了一声,忙让身边伺候的瞧瞧自个儿仪容有没有不妥当,再不去理一旁的不速之客,满堂都是喜气洋洋的氛围。
林太太眯了眯眼睛。
程家宅子虽大,子嗣却不兴旺,丫鬟口中的大姑娘,自然就是程柔嘉了。
数月来她一直没打听到程柔嘉带着那一大笔嫁妆去了哪里,只知道有一日,程家又被人送了一大笔财物,亦是格外丰厚,不知是不是同样的一笔。
她便与老爷在暗暗合计,是不是程柔嘉给哪个官老爷做了妾室,知府看在同僚的份上,便将程缙放了出来。而那财物……自是大妇不允她带着贴身的财物,才一并给送了回来。
无论是真是假,为了让晟哥儿死了那条心,安心说亲,她也都一一让人传到了他耳朵里。
她捏着帕子轻拭嘴角,不乏恶意地猜想:女子出嫁,等闲是不能回娘家的。何况当日程柔嘉乘船离去,必是山高路远,眼下忽然回来了,恐怕对程家来说,不见得是好事情吧。
说不定,是被那位官老爷厌弃了,扔了出来……
湘妃帘子一晃,数月不见的少女在丫鬟的虚扶下走了进来。
她穿着玫瑰红遍地金凤尾团花褙子,外面套了件薄薄的淡粉色绡纱夹衫,蓝绿色综裙上绣着针脚细密的深色缠枝花,头上戴着点翠镶红宝石的凤钗,红宝石足有指甲盖那么大,堆叠胜雪地压在凤钗上,华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林太太手中的帕子一紧。
她家是做银楼生意的,那凤钗价值几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至少,知府大人家的正头娘子,恐怕都戴不起镶着这般成色,这般数目的红宝石首饰。
至于那绡纱制的夹衫,她亦打听过,程家的布行里,成色极为普通的,也要五十两一匹——这点钱她自然拿得出来,可绡纱脆弱,经不起水,若不时刻注意着,穿个一两次恐怕就要不成样子,倒像是买回来个祖宗供着……
唯有真正的豪奢之家,才能眼睛不眨地随意用着这娇贵的料子。
程柔嘉,她究竟嫁到了什么样的人家?
林太太心中一片震惊。
程柔嘉缓步进来,在阿娘面前跪下磕了头,拥着说了几句母女俩的悄悄话,余光才放到了一旁的林太太身上。
她与林殊文的亲事自小订下,待林太太一向如亲母般恭敬侍奉,但人心难测,若非前事,竟也不知,林太太心中对她是无半分真心喜爱的。
她扶着母亲的手,让其在上首坐下,目光冷冷地看向林太太:“不知林太太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昔日美丽得惊人的少女梳了妇人的发髻,料想是经了一番坎坷多舛,可却面色红润,容光更盛从前,半点不似受过大妇磋磨的样子。
盈盈拜倒在纪氏面前时,那倩姿袅袅的仪态,不盈一握的腰肢,娇花照水般的容颜,眼波流转之间,连她这个女子瞧了也忍不住为之一默。
竟似比从前更漂亮夺目了几分。
她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丫头,从前就能媚得晟哥儿不惜绝食来与她对抗,若此刻的样子让晟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