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暑假。
但这个暑假却十分难熬,我虽然考取了重点高中省立九中,但大明却带队出去比赛去了,少聪被他爸派往河南老家看姥姥。我考上高中的快乐只有我们家的人才分享。那个暑假显得特别漫长。
爸爸又不管我,他认为我以全校最好的成绩上了高中很为他争光,这个暑假没作业可做,太无聊了。於是我去学校去看看最後一眼,因为我将离开这个学校去另外一间学校上学,学校的花呀草呀,我和少聪偷偷亲嘴的老槐树下呀,池塘边呀……我就拿着一根狗尾巴草,在学校走来走去。
"陆小明,你在这儿干嘛?"我们班班主任,那个长长脸的女老师施平把我哧一跳。我赶紧将草丢了,双腿一夹,头一昂神情严肃地说:"报告老师,我发现我很留恋一中,请您让我继续参观。" 。
施老师笑了,戳了戳我的脑袋说:"没正经,全校就你最滑。""可全校就我最棒。"我接上她的茬。她笑笑就放了我,让我自由地参观。但我已经没了兴趣,好不容易在老槐树下沈醉於浪漫的爱情时却被施老师打破。我有点儿心冷地走出校门。
我走进学校沿武江河边的竹林。竹林是我们上学放学时最爱钻的地方,平时我们总在回家那段路上钻,那天我往反向走,往通往陆荣廷私家花园的路上走,陆荣廷是我们老家那个县的武将军,在过去军阀分治年代曾雄霸广西广东两省,是个响铛铛的人物,我想去逛逛他的私家园林--明秀园。
沿河的竹林和那边一样,也有钻林子的小径,不同的是江边有大大小小的石岩,或突出去或有一个洞,我过去居然没发现这麽好玩的地方。我握着竹子转圈圈,在林子里放声高歌:小小竹排江中流,巍巍青山脚下走……
但我的歌声嘎然而止,因为我看到了一张脸,一张我最不喜欢看到的脸。那张脸上白白地还泛着一点红润,两撇小胡子,大波浪的狮子头下一双狡猾的眼睛。那双眼既黑又亮,正奇怪地望着我。
"怎麽不唱了?桂林仔。"他身着花花绿绿地夏威夷衬衫,开着领口几颗纽扣,一条粗粗金狗琏吊在粉嫩的胸前。我其实最讨厌他了,每次见到他我就有被调戏地感觉。他会用他那蹩脚的桂林话说他去过桂林,然後他会向你吹一口气,吐出烟圈,说小明你的灯芯绒裤很特别,现在根本没人穿。他就住在我们学校旁边的居民区,那种象农村自建房的两三层小楼,是本在的原住民。他说我的裤子,其实我最讨厌的要数他的裤子,上半截紧绷绷的,小小圆圆的屁股和他那巨大的尤物都勾勒得一清二楚,下半截又象个扫把,幸好他腿长,否则不知有多难看。
我企图绕过他的身体围墙,但他不但不让,反而更进一步,将他的身体堵在路中,风吹来,他衣袂飘飘,突然,我觉得他很象漫画中的人物。我和他这几十秒的对峙,仿佛有几个小时一般。只见他浓眉灵动,唇红皓齿,脸部和身体线条分明,粗犷有力,浑身上下有说不出的野。要多野有多野。"你干嘛总对我爱理不理?"他很得意地说。
我望着他的脸,他那似乎有星星在里面闪动的眼,咽了一口口水。今天我才发现,其实他不能算丑,应该说是美,而且是很美,他那种美有些酷冷的味道,不是米明城那种帅气的美,也不是大明那种混和成熟的美,他有一点欧阳的野,有一点新民表舅俏,而他的野是彻底的,他的酷是天然的,是那种帅真的蛮劲。他有我一贯来不太喜欢的那种尖鼻子,薄嘴唇,一幅刻薄像。现在他居然在我眼里变得好看了,我真是个花心的大罗卜。
我不想多说,只想冲破他的"人墙"。"嗨,我又不是老虎,你这小东西干嘛那麽怕我?"
"和你在一起?我爸不把我腿打断才怪,看你那个外星人的样子。"我反讥他。
"我?外星人?现在时髦的年轻人那个不是这样子?"他俯看我,似乎我才是外星人。
"你流里流气,你妖里妖气。"我用手在眼前一晃,不让他那个鬼眼来诱惑我。
"我流里流气?妖里妖气?就穿这个花衣服留大包头就流里流气?还……妖里妖气?"似乎他对我的评价十分在乎,有一点气愤不已的样儿。"你看我那一点不象男人了?"
看把他给急的。我被他揣着衣服拎起,害得我要点脚才行。"好好好,我不跟你争。你不要扯我衣服,我要哭了,我要哭了。"我用哭来威胁他。他一推,把我搡在地。我就哭。"哇……"。
他倒不在乎我哭,说:"你才是女人。哭鼻子那麽厉害,你自己哭吧。"他绝尘而去。我自觉没趣,哭本来就是给人看给人怜的,现在没人看没人怜,当然很乏味,游园的兴致没有了,悻悻然回家。当天晚上我却失眠了,似乎老有一双眼睛盯着我不放。
第二天很热,吃罢中午後,我想只有竹林才是最凉爽的地方,我其实是想到河里泡一泡,那清凉的河水,水里的丝丝水草,一闪闪的小鱼,是我最爱了。过去有少聪陪我去游水,现在只有靠自己了。我就往昨天那片竹林里跑。
每天,世界上有很多奇妙的事情和奇妙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