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
她被母亲扯上马车,马车很颠簸,迷迷糊糊想着以后会不会再见到他。
崔华停下脚步,突然很认真地看她的眼睛,看到她眼神躲闪,避无可避。
“你当真是翻译?”
“听话,下个月初八是好日子,给你们成亲。”
“我不知道。”
“如你所说,做崔太太那样的人。”她拿母亲的话来堵。
朱秀参加过学生游行,算是进步青年吧,她自己也这样认为,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去南方,这或许就是她和学生代表的差距。她跑去了那条后巷,被乱飘的柳絮迷了眼的那条后巷,站在巷口,捧着这本月刊读。
[凡事总须研究,才会明白。古来时常吃人,我也还记得,可是不甚清楚。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叶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去哪里?”
“哪里不一样?”
“他们可以把生命付出在这上面,用血写书请愿,不成功毋宁si。你能吗?”
一男一nv并肩走路,男人是有妻子的,这让朱秀多少有些不自在。
“广州。”
“当然。”
崔华从后巷出来,被微风吹起吹落的深蓝se的y丹士林布裙x1引了目光。是那个傻姑娘在捧着书凝着眉,她的身上有他向往的青春。
朱秀的母亲了解她,她是不会去的。她渴求的不是什么为了国家为了社会的大理想,她渴求的只会是有个幸福的家庭。
“秀儿,北京城乱,去乡下吧。”朱秀母亲给她收拾行李。
她气恼的模样让他莫名想笑,便继续逗她,“那我便走了。”
“啊。”她
“说是要去广州。”
“那你以后要做什么?”
“不去。”她在反抗。
他接过母亲笨重的木箱,泥浆里留下下深深的脚印。朱秀想去帮他遮雨,可脚像坏了,就是站着不动。当她鼓足勇气想去和他告别,母亲又拉着她去锁门。最后一切妥当,崔先生已然不见了,朱秀母亲见她伸长了脖子望。
定的回乡下的日子下起了淅沥的雨,朱秀替母亲撑伞,一趟趟把行李从屋里搬到巷口外的马车上。隔壁的木门开了,崔华刚好看到她要离去的狼狈。
他只往前走出两步,就听后面她喊他,“喂,崔先生。”他继续向前,朱秀只能主动追上来,“别走,有事要问你。”
“那你也要讲实话。”
“那…那我也要去南方。”
朱秀再想顶嘴反抗,竟失去了动力。她有了进一步的觉悟,不仅是别人要吃她,还有她自己也是甘愿被人吃的。
“那些被捕的学生代表,你审问了他们什么?”
“可我想知道。”
“没有。”被人看穿心底的感觉很不好,朱秀si都不认。
“隔壁的崔先生和崔太太也要搬走了。”母亲的话把她吓醒。
崔华再次看穿了她,“别逞能,你不能。所以,不要问了。”然后继续走。
“他们和你不一样。”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最后一个问题,朱秀讨厌说话不算数的人,便停止了发问,即便对于崔先生,她有着提不完的疑问。最后两人齐齐回到了他们同住的小巷。
“不是没有等我吗?”他回头,差点撞到她,又见她窘迫的样子,不忍再逗她,“以后要讲实话。”
“你去吧,我不拦你。”
“当然。”
王那没有说话,从帆布包里取出本《新青年》月刊,翻到其中一页递给她。朱秀低头看,《狂人日记》——鲁迅。
母亲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说得对极了,她没有崔先生。
“我不要嫁给他!”
“你会去吗?”
朱秀点头又摇头。
“伯母,我帮您。”
“为什么?”
“自己可要想好了。”
“走吧。”
她停在自家门口,磨蹭半天没有进门。只为侧身偷偷瞥一眼,看烫了波浪头的崔太太给他开门。可看到后又后悔,会嫉妒,还会从心底深处抱怨他为什么敷衍她。就像《狂人日记》描写的那样,有谁在渐渐吃掉她。
“崔太太有崔先生,你有吗?”
“最后一个问题,”朱秀跟上来,“南方和这里一样吗?”
“你不该问这些。”
四出嫁
“在等我?”
“一样。”他不假思索。
“不会。”
吃人,她没见过。但若她顺从母亲嫁到乡下,算不算有人吃了她。傅彬被表叔打断了腿,他不得不打理园子,算不算吃了他。若没有学生的游行,山东青岛割让给日本,算不算有人吃了中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