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园的花并未栽种在垄畦中,而是生在一块巨岩之上。那岩面光滑平整,布满了一处处锅盖大小的孔隙,众花竟是自那孔隙之中长出来的!丁香兰放眼望去,见这块巨岩夹于两峰之间,一望无际,直如一座海中孤岛, 花园虽然不小,却也只占了中心一点位置。园花茂盛,色红似火,四下俱给青青的翠竹包围着,一派红绿相映,煞是好看。正看得入神,忽觉一阵微风迎面吹来, 随即嗅到一股淡淡的腐臭之气。那味道先是若有若无,随着山风愈劲,渐渐浓郁起来,便似三伏天里的死尸散恶一般,中人欲呕。丁香兰喉头一紧,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将早饭尽数呕将出来,忙不叠蹙眉掩鼻,半晌才适应了这股恶臭。她心下奇怪,想道:“花园之旁,不香反臭, 这是什么道理?莫非有什么野兽死掉了,腐烂发臭?” 擦擦眼角溢出的眼泪,突然瞥见花丛之中,有一个人影在微微晃动。那人背着脸蹲着,离自己不过数丈远近,穿着一袭黑衣,身形婀娜,长发垂腰,瞧后影似乎是个年轻女子。她不由更觉惊异:“这女人是谁?她……她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招呼。便在这时,那黑衣之人慢慢直起腰,转过身来。只见她额前乱发微分,露出一张俏脸,柳眉弯弯,樱唇一点,果然是个美貌的少妇,瞧年纪也不过三十岁上下。她身形一动,丁香兰立时瞧见她脚下一片血泊,血泊中一人浑身赤裸,蓬头散发,正是丁秀兰!丁秀兰的双臂已被人齐肩砍去,双腿也给截至膝处,浑身血污狼籍,大睁着双眼,不知死活。她带的那把砍刀断成了两截,远远丢在一旁。那黑衣女子左手提着一条白生生的断腿,右手握着把模样古怪的大刀,刀身灰暗无锋,竟是以石头制成。那石刀圆钝的刃口处,鲜血尚流,一滴一滴,不断落在丁秀兰高耸的乳房上,血花四溅,噗噗有声。便在丁秀兰身旁,蹲着一个浑身赤裸、肤色青灰的怪人,双手捧着个血肉模糊的圆球,正狼吞虎咽地啃咬。那圆球之上须发宛然,双眼怒睁,正是丁老汉的头颅!丁香兰只觉脑中“轰”地一声,耳中嗡嗡作响,手一松,砍刀落在地上, 晃了两晃,一头栽倒。片刻即醒转过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心中大叫道:“我……我是在做梦,这定是在噩梦里!等数过三下,再睁开了眼,那……那就没事了。” 睫毛微微抖了几抖,慢慢张开双眼,触目便是几条人腿人手,耳旁嗒嗒作响, 扭头看去,见那怪人蹲在自己身后咫尺,捧着爹爹的头颅吃得正欢。他嘴角血水流溢,双手和满脸都染得血红,却浑如未觉,两只圆眼骨碌碌乱转,笑嘻嘻盯着自己。丁香兰吓得尖叫一声,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竟然撑起了身子,连滚带爬逃出丈许。惊惶中瞧见丁秀兰微微眨了眨眼,大悲之际微觉一喜:“秀兰还没死。” 嘶声叫道:“秀兰!你……你怎么样?” 拼命向前爬去。丁秀兰面如死灰,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半点声音。那怪人被叫声一吓,手一抖,啃了一半的头颅掉在地上,滚了数滚,却给一只脚踏住。丁香兰这才看清,那黑衣女子也已然转到自己身后,目光冷冷地望着自己。她手中的人腿和石刀已丢在丁秀兰身旁,光洁的纤足踩在丁老汉头颅上, 血色映衬之下,显得愈发白皙。丁香兰颤声道:“你……你……你是谁?干么杀……杀了秀兰跟我爹?” 耳中只听一阵急促的“得得”声响,却是自己牙齿互碰,浑身抖得厉害。黑衣女子淡淡地道:“我是个苦命的女人,给人逼得没法,才躲来这里种花。” 顿了一顿,又道:“这女孩子叫秀兰么?她还没 死。我只杀男人,不杀女人的。” 丁香兰瞧了一眼丁秀兰,紧紧闭住了眼,不忍再看,泪珠扑簌簌落在衣襟上, 瞬间便打湿了好大一片。想到妹子片刻前尚同自己嬉闹,此时却与老父双双死在这女人手下,简直就如一场噩梦。 猛听黑衣女子大声叱骂道:“你这家伙,真是饿死鬼投胎,一天到晚便尽想着吃!快滚回去罢!” 丁香兰抹抹眼泪,见那怪人蹲在黑衣女子身边,伸着手去勾她脚下的头颅, 却给她发足踢了个筋斗。那怪人望着黑衣女子,口中“呜呜”吼叫数声,似是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又向丁香兰一瞥,转身爬到一处孔隙之旁,钻了进去。黑衣女子呆立片刻,慢慢向丁香兰走来。 丁香兰见她两眼之中冷光凛然,越走越近,不知要以什么狠辣的手段对付自己,刹那间只觉手足冰凉。 黑衣女子缓缓向她扫视一眼,裙角带起的微风飒然,却径直走回丁秀兰身旁。 丁香兰咽了口唾沫,哑声道:“你……我们又没得罪过你,求你放过了我们罢。” 黑衣女子挽一挽衣袖,又掠一掠头发,冷冷道:“我说过啦,我只是个种花的女人,你求我放过你们,是什么意思?这可不懂。” 停了片刻,似乎想起什么,脸色一霁,张手向四下比了比,兴冲冲地道: “对啦,这些花都是我自己种的,已经……嗯,已经是一百零三株啦,你瞧瞧漂不漂亮?老实跟你说,我的花跟旁人种的花可不大一样呢。” 丁香兰心里突地一跳,依着她手势向身周望去,只吓得浑身毛孔都绽了开来, 颤声道:“这……这……” 只见那满园的鲜花竟赫然是一个个女人! 那些女人个个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就如同大病初愈一般,头脸被硕大的花瓣紧紧包裹着,全身赤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