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有活动吗?吴墨豪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随口问道。有,1号要去做伴娘。袁宵摸了摸耳朵,不太烫了,他们在天桥上吹了一会儿风,她终于觉得舒服了一些。
他又饶有兴致地问了好些问题,她的眼睛一直亮亮的,看着他答话。到所谓的适婚年龄,曾经的同学、朋友和同事都陆续结婚生子,还有人连二胎都生好了,他们俩还单身。
吴墨豪转了个身,背靠在栏杆上问道:袁宵,你想结婚吗?他猜她会说不想,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不想,袁宵皱了一下眉头,果断地说,你想说什么,你爸妈催婚了?
那倒没有。吴墨豪又转回身,下意识地做了几个站姿俯卧撑。
两人都沉默了好久,只是看着桥下的车流缓缓流动。
我们重新在一起吧。吴墨豪说。
袁宵身体僵了一下,她知道逃不掉这句话的是,她在心里用了逃这个字。她当年是怎么在母亲赵美芸那儿挨的耳光,至今历历在目,她也没有忘记自己曾经一次次在吴墨豪面前逃走,在这些年间独自痛哭过无数次。
她确实一直在逃避一些东西。
有件事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是现在,我突然想告诉你了。他们结婚登记前都会去体检呢,谈恋爱对重大疾病是不是应该也有知情权啊,袁宵吸了一下鼻子,你知道吗,我有抑郁症,而且挺严重的。你别看我一副正常的样子,其实我很不正常。如果不养猫,我大概随时会死掉吧。我很想马上答应你说好,说实话,这个场景我在脑子里演练过,我乱七八糟想了好多......可是真当你说出来了,我在这一瞬间又觉得自己不配,你懂吗?我很矛盾。
吴墨豪看了眼天桥下的车流,轻笑一声,听她把话说完。所以,你还是找个正常人谈吧,正常谈恋爱,正常结婚,做正常人。你把我微信删了好了,以后不联系了。互删一次咱俩也算扯平。
他会转身就走吗?还是会提问什么?不管是十年前还是现在,在他心目中真是一点美好也不能留下啊。
何况是第一次对别人亲口说出自己有抑郁症这件事。袁宵觉得自己无疑就是个没用的气球,那样气势汹汹地说了一通,还不是砰的一声爆破了,又咻的一下缩成一团,瘫在地上,最后只能放弃一切挣扎。
我也有抑郁症,我也不正常。所以现在你可以重新考虑一下你的回答,不要直接推开我,可以吗?吴墨豪的眉心拧着,他好难过,又感到命运一直在捉弄人,好可笑。
他看着她悲伤的神色,在这一瞬间明白了多年前在她眼神里捕捉到的东西是什么,她感怀春夏秋冬的文字从来都不是无病呻yin。他其实明白的,能说出来只是千万分之一,他和她的心境几乎是一样的。
还有那些破碎的高中记忆。他在欢乐吵闹人群中明明见过她疲惫的脸,是在努力地保持微笑、是力不从心的。她看似很融入,可是又格格不入,如果情绪可以实体化,那当周围都晴空万里时,唯独她的头顶有一片乌云。
他的猜想都是对的,但当这个猜想由本人亲口认证,他并不高兴这个猜想是极痛苦的,并且在他身上发生过了。
你在说什么呀?袁宵难以置信盯着他,以为他只是胡说附和她的。男的怎么能扯到这种地步啊?他该不会觉得这是瞎编的借口吧?
她一时觉得有些无语。原来都是对牛弹琴,很好,这世界上只不过多了一个知道她有抑郁症的人,随便,好吗,whatever,老娘不想玩了,回家睡觉。
她茫然地仰了仰头,欲言又止,然后大步往楼梯走去。吴墨豪紧跟在她身后,边走边说:我说的是真的。我早上的药是文拉法辛,晚上吃阿戈美拉汀,睡前吃那个喹硫平!这个药吃了以后一个小时内会困得像狗一样,不睡不行的那种。
袁宵停了脚步,嘴唇动了动又没吱声。吴墨豪确实没撒谎,说得那么详细,连药都和她的处方有些重合,不是病人哪能一下子编出来。她旋即对刚才恶意的揣测愧疚了起来,庆幸没有直接说出口。
看她依然沉默着,吴墨豪以为她还不相信,抓了把头发,又语气坚定地接着说:你不信去我家看,我吃的药都在呢,还有病历,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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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察觉到气氛奇怪已经是上地铁之后的事了。圣诞夜的车厢内稍显拥挤,也比往常喧闹,有加班到麻木、刚踏上回家路的打工人,也有凑在一起讨论选图修图的姐妹,还有不少像袁宵和吴墨豪这样的男女,要去往已知的目的地,却可能有着尚不明晰的关系。
吴墨豪拉着头顶的横杆站在袁宵身后,她依然一言不发。车门一开一合,又涌进几个乘客,挤得她不得不侧了两步,一半的身体几乎紧紧贴住了他。
她此时还顾着护住怀里的鲜花,然而眼神飘忽不定,看他几秒,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飘去人群之中。他都看在眼里。
地铁里有穿堂的风一阵阵吹,是冷风,可此时并不能散热。如果现在只有他们两人,他真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