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青云禅似一座百花园,阶前,庭院,繁花似锦,随处可见。
阳光透过窗棂洒落至房中,门梁上的铃铛随风发生细微的响声划破了宁静的氛围。
夏日已近尾声,蝉鸣声也渐渐消停。
在这静谧的庙宇中,带着这片秋声秋色,悄然而至人间。
男子坐起身,将怀中熟睡的人儿散落的青丝别在耳后,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
李靖翌披上一件蓝纹大氅,推开阁门,徐徐凉风灌入体内。
不知为何,他第一次踏入这座庙宇时便深感熟悉,许是这曲径通幽,禅房花木使人格外心旷神怡。
这满园的花草大多是他让何忠提前栽在这里的,他知她喜欢这些。
日日见她眉眼弯弯的笑着,小心呵护着那些藏红花,恍若隔世。
梦里的阿清也喜欢藏红花。
陛下,臣妾只想要些藏红花便可。
为何想要这样的花?西洲每年进贡的木芍药、金边瑞香都更名贵些。朕赏你这些不好吗?
站在毓秀宫中的他悠悠然问道。
面前的女子一身碧翠的罗烟衫,纤纤玉手提着浇花壶,有些羞赧的低着头。
世代名医将这藏红花列入能治百病的药材中,却不知它晒成一缕一缕的红花之前,也曾紫意嫣然、百媚丛生。世人只记得它的用途,却忘了它原本的模样。
说话的少女俏脸如一朵雪白牡丹,极清极妍,宛如花间朝露。
他微微失神,但只是一刹那,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波澜壮阔。
朕知晓了。
他强装镇定的拂袖而去,但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他明明落荒而逃。
隔日,一株泛着紫色花苞的藏红花便日日种在长极殿中。
从含羞待放到满殿飘香,他看着那青涩的花苞到紫白相间的花瓣,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这花开,还是那人儿早已占据了他整个心房。
何忠,将这株花送去毓秀宫吧,就说朕随便在花房中拿了一盆罢了。
陛下这藏红花明明是您自个儿种了个把月
他瞪了何忠一眼。
话真多。
那一刻,他似乎忘记了彼此之间的是是非非,忘记了她是太后的人,不再害怕她是否在他身边另有目的。
只是当魏舒玄前来禀报时,他才知晓原来一切都是痴梦而已。
他大发雷霆,将宫中名贵的瓷器一应杂个烂碎,那声音响彻了殿中。
来人!即刻送十圃藏红花到倩妃的歧阳宫!
期待终将覆灭,这颗因她跳动的心,继续活在肮脏的沟壑里一病不起。
他永远拿不到治愈的良药,等待死期的到来。
男子扶摸胸口,似是喘不上来气,脑袋昏沉,整个身子仿佛千斤重。
他扶着院中的石桌,缓了很久,张开双眼。
昨日梦境来势汹汹,他似是开始慢慢忆起那一开始的内心禁地,那些让他如溺水一般痛心的记忆
此时,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他扭脸,便看到了一袭宗袍常服的崔文澜踏步而来。
微臣给陛下请安。
崔文澜似是早就料到他会来,眼底丝毫没有慌乱之感。
你向朕告假,就是日日跑来给朕的妃子送字画?
李靖翌的目光渐渐变得Yin骛邪谲,锋利的眸光在他身上徘徊。
那日微臣在南湖救得瑶妃娘娘,便觉得娘娘活得艰辛,如此被赶来尼姑庵,微臣也是怕娘娘心有余悸,才想着
话还未说完,腰间的佩刀被拔起,下一秒那尖利的刀刃就架在他的脖颈间,只差分毫,便能毙命。
朕与你半生的交情,你是不是以为朕不敢杀你?
活得艰辛? 心有余悸?
原来是当着他的面,为她抱不平来了。
崔文澜薄唇成线,眼眸间却没有丝毫的惧意,令人琢磨不透。
微臣别无他意,若陛下不信,要杀要剐,随陛下的心意。
两人之间刀剑火石,互不相让。
他知他一身硬骨,披肝沥胆,并非胆怯之辈。
他也知他虽为帝王,但至情至性,高义薄云天。
那刀刃瞬时收回,又退进了鞘中。
今日朕暂且放过你,若还有来日,朕可不讲什么情深意重了。
李靖翌Yin着眸子,转身欲走。
陛下爱刘基的诗,便把他请进宫中一日做上十首供您观赏。
可陛下又渐渐不欣赏了,刘基的飘逸、雄浑只因他出身市井,看遍了世间自由烟火,造就了他耿直、孤傲的性格。而他入宫后,日日生活在宫墙之下有又怎能再yin出那样的佳作?
崔文澜声质清冽,还带着些许沙哑,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李靖翌的脚步似粘住一般,坚挺的脊背在树荫下倒映出一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