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身形瘦弱干枯的妇人,脸上无半点血色,眼眶乌黑。
她是许家唯一的嫡女,许嵘知道她受了委屈,很有几分厚道,舍得掏出一半她娘的嫁妆给她做陪嫁。
再说,三姑娘由他一直看顾
三娘子,老爷死前惦念着你,吩咐叫夫人留下的嫁妆都留着等你回来给你。可那些人,欺负家里没个男人支撑,卷了钱财跑得一干二净。眼下多事之秋,你爹爹人走茶凉,我去求人,竟没一个搭理的。老爷啊,老爷啊,妾身无用,没能给你生个儿子延续香火,连家产都守不住。
他倒还有几分良心,晓得姻缘对女子的重要性。
他夫人娘家十分有底蕴,嫁妆足足六七十担,四水城里好一番热闹,叫许嵘着实扬眉吐气一番。
自己待了十六年的家,怎么瞧着这么陌生。
丽姨娘已经投奔女儿,家中的下人自发遣散了。
下人叹一口气,不知三姑娘听完消息还能不能承受得住。
老管家涕泗横流,将一个雕花精美的箱子交给许三娘。
京里打得势同水火,他们这些下人只盼着能被有权势的人家买去,有人庇护才有条活路。
只是真真正正看见人,才知道三姑娘过得这样不好。
她爹毕竟是官场中人,天下大乱,四水城怎能独善其身,她要提醒父亲早做打算。
到许家门口,下人们见了她倒吓一跳。
可惜这夫人生下许三娘,落下些妇人病,身子一直不太好。
三姑娘,这是老爷私下攒的,叫我给你留着傍身。老爷死前,后悔说对不住夫人,也对不住你,没替你择个如意郎君。
在这样的家里做活还有什么出路。
许嵘自觉好吃好喝供着女儿,姨娘对她也十分恭敬,再没什么可操心的,镇日里忙完公事便出门寻乐,不管教养女儿。
她失了神,环望四周。
若要寻一门像样的亲事,正为难在这里。
许嵘自负傲气,不去讨嫡母喜欢,生母姨娘也不得宠。
她抽出一叠来交给管家,多谢林叔,父亲最看重你。许家散了,你也要为自己打算。可恨我现在自顾不暇,不能照拂你。你拿着银两好好寻个僻静地方养老,多谢你自小对我的关照。
许嵘灰了心,懒得再娶亲,便由着丽姨娘打点中馈,自己在外头花天酒地,家中诸事不管不顾。
外头的人不知道还肯称他一声爷,宅院里的这些下人,个个敢拿鼻孔看他。
拖了好几年,许嵘才纳了两房妾。
她呜呜哭个不停,许三娘头晕目眩,连日奔波,背负着许多心事,早已经不堪重负。
身份稍低一些的他都不要,有那家世相当的,他嫌人家只是庶女,这么挑挑拣拣惹得嫡母发好大一通脾气,与他父亲告状后便撒手不管。
慈父一般叫许三娘到书房去,挑了好一摞男子的画像给她看。
嫡母还特意同相熟的夫人放了话,哪家肯卷入这个笑话,将家里的女孩嫁给他。
没有个男孩承继香火,许家分崩离析已成定局。
等到许三娘十六岁,从娃娃时就定下的夫家忽然退婚,闹得家里好一阵鸡飞狗跳。
他后悔不已,当初将心思表露得太过明显,以至于如今高不成低不就。
婚事定好不到一个月,就吹吹打打将人娶进门来。
许三娘拭干眼角泪水,打开箱子,满满一叠银票。
等许三娘醒来,家里便只有个老管家在。
父女两个精挑细选,勉强择中了胡昀。
过节能见一面,一年到头也不曾找他说句话。
哪怕嫌弃媒人介绍的女子是孤女,到底家世还算拿得出手,许嵘捏着鼻子应下。
出嫁没多久,胡昀便中了乡试。
年纪大了些,相貌倒是十分周正,秀才身份,家中没有妻妾,四方乡邻里的名声极好。
三姑娘夫家的那些事她们怎么会不知道,二姑娘与三姑娘不和,这些事恨不得嚷嚷得满四水城都知道。
管家是个实心人,他由先夫人一手提拔上来,受过她不少恩惠。
夫妻两个样样有商有量,谁瞧了不赞姻缘美满。
许三娘听得心脏发麻,父亲竟死了。
许三娘被退亲的事闹得大受打击,看这胡昀确实不错,点头答应嫁人。
原配生的女儿没了亲娘,十岁懂得不少事情,将自己拘在闺房里头天天绣花写字。
等到许三娘十岁,便撒手人寰。
前几年出嫁时,多水灵的一个姑娘家。
许三娘从都城回来,丢下胡昀牌位,便赶回许府。
丽姨娘拿帕子掩着脸,不住哭诉。
许嵘才惊觉,忽视了女儿。
夫君死了,守寡,亲爹月前也没了,这可真是倒霉。
想着娶个夫人生下嫡子,这辈子好好教养儿子出人头地,叫人不敢看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