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润受到皇庭谕旨,初四晚间,例行做法除岁。往年是大师父来,今年他够了修行,独挑大梁。
赵听菱也要到场,她收拾完喂给雪虫的尸首,来的有些晚。
大典上乌压压的一众道士,江知润最显眼。
因为他生得最俊秀。一袭洁白道袍应着风,手里一柄金带银铃,眉眼的风是纯粹的,青牛系柏宛如谪仙。
现场熙熙攘攘,摇铃声响得有节奏。巨钟一撞,悠远回响。偌大的天坛,天子屈尊降贵,应着道人一声yin哦,随即朝天大拜,虔诚庄重。
赵听菱排在后面双膝跪下,一共三叩首,抬头时总是觉得有些奇怪。最后一叩起身,寻到那奇怪的源头。
远处江知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身子摆的很正,眼神却斜着,要看不看的。
那样偷偷摸摸做什么。
赵听菱觉得好笑,一双明眸直勾勾看了回去,带着玩味,又像勾引。
少女的眼神太直接,江知润不知道该如何接住,忙慌躲开呆呆圆瞪,面上淡淡一红,心中默念三遍清心咒,才又恢复了清风霁月的仙人模样。
大典漫长,江知润后来硬是一眼也没往赵听菱那儿瞧,只一心不倚地念道文。
结束之后,江知润携一众道徒退居白琅殿,借宿一晚,明早便要离开。
天子信奉道宗,极力挽留:“江大真人及各道人师父何不多留宿几日,路途跋涉,整装完备再归观中,好否?”
一众道士却连忙摇头,只说是生怕有变故。
赵听菱觉得这道长颇为好顽儿,跟去了白琅殿,瞧瞧这位小道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她借着送东西的缘由,问门口的小道:“你们主法事的那位道长住哪间?陛下赏了东西给他。”
小道指指中间那间:“大师兄住那间耳房。”
赵听菱道了谢,抛给他一个笑脸。
门没锁,赵听菱可以直接推进去,迎面一股佛手柑的气味,夹杂着不知名的味道,浓郁好闻。
里面没有人,东西倒是在。榻上有他脱下的外衫半盖着翻页的经书。应该刚走不久。
赵听菱随意翻翻他看的东西,一应是些周易,五千文。
“你在做什么?”江知润立在赵听菱身后。
赵听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小道长你要吓死我。”
江知润:“抱歉。”
赵听菱抬眉,不置可否。她靠着桌子,抓起一缕头发绕啊绕:“今日道长那样瞧我,以前认识我?”
江知润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话。她忘记了他。她是国朝公主,有些微不足道的琐事,自是记不得的。
江知润:“嗯。”
赵听菱:“可我不认识你。那我们之前怎么认识的?”
江知润回忆,说给她:“你十二岁时,慎亲王府…”
赵听菱被他一说,才被点醒,上下打量面前这位,乃是当年投壶会上被自个儿骂病了,后来治不成只好出家做了道士的慎亲王的儿子——江知润。
至于为何不姓赵,而姓江,当时的跛脚道士直说是命太薄,压不住皇姓。便随了母姓。
“是你?你的病好了么。”赵听菱有些吃惊,又逗他。
江知润:“好了。”他顿了顿,浑身不自在,问她:“公主来这做什么?”
赵听菱:“今天你老是看我,我觉着你肯定有事找我,就来了。”
江知润没理,催她快走:“夜了,姑娘家不可长久逗留男子卧房,早些走吧。”
赵听菱一愣,抹了抹自己的发髻:“早不是姑娘家了,我的驸马爷正守边疆呢。”
江知润一愣,她明明梳着未出阁女孩儿的垂发,原来她是嫁了人的。他渐渐有些不自知的恼怒:“那便更不能了。”
赵听菱心中腹诽,慎亲王那肮脏老贼怎得生出个这么纯情的儿子,真是稀奇。
“怎么不能了?你们这些个道士好生无趣。”她想了一下,“算了,那你给我卜一卦,卜完我就走。”
赵听菱撩起自己的衣袖,拿了笔写了自个儿的生辰八字,递到江知润手里。
江知润袭师承,测天命有先知。道术八卦却不曾对门外之人用过,赵听菱如今让他算,是破例。
对于她的话,江知润心里似乎总是不想拒绝。
江知润低眉:“只这一次。”
赵听菱踮脚贴近他,眯起眼睛抛了笑脸:“好。”
静室内,一身白衣,骨骼分明而又白净细长的手指撵算周天命数,八卦之阵自心而起。情天欲海贪yIn靡,催折帝命复生刑。星位相冲呈追逐之势,四周有壁,终为困物。
好乱的卦。
瞧着江知润越来越不自如的神情,赵听菱也跟着紧张:“如何?”
江知润放下八字:“公主乃天家贵人,命数自神宫而来,非我等可参详。”
神叨叨的,赵听菱听不明白,甩甩手,“算不出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