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弟弟,你要自己决定。要对得起自己的本心,不要后悔。我们永远支持你。”
此话一出,芙蓉的眼眶立即红了。
相柳对芙蓉说:“昆仑那两人可曾抚养过你一天?若他们也配称为父母,你眼前的这对夫妇作何感想?作为宋府幺女,你扪心自问,这个忙你想不想帮?”
芙蓉闭上眼睛,眼泪夺眶而出。
他们比她还要不安。除了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害怕她答应,害怕她被那些朴素的农业道德所绑架,什么天下间无不是的父母,什么他毕竟是你弟弟,什么生恩大如天……他们只要她没有遗憾地走完这一生。
芙蓉不是圣母,她只有姐姐,没有弟弟,她怎能辜负亲友对她的关心和爱。
“不,我不想帮。我多活一天,就能多陪我爱之人一天。那一家人根本不关心我的死活,我为何要关心他们的孩子。”
“那就不要帮。”相柳递给芙蓉帕子,“你对你的家人很重要,遵照你的本心,不要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
芙蓉泪眼朦胧地接过帕子,脑子一抽问道:“那我对你重要吗?”
相柳一愣,顿了顿才说:“……很重要。”
朴拍案而起,指着相柳怒道:“为了一个人而放弃柳国万千百姓,你这句‘重要’对得起天日昭昭吗?对得起陶唐吗?”
“我就算负了天下人,也没负过陶唐。你若认为此举定能发扬医道、挽救百姓,进而修正柳国国家气运、大道所向,便该自己亲身尝试,而非逼芙蓉去死。即便不是她,我若允许柳国任何一个百姓在我面前被迫赴死,那才是对不起天日昭昭。”
朴气结,恼火地拂袖而去。
朴走了,宋府诸人终于放下心来。
芙蓉谢过相柳和吴一,默默走回自己院子。
还有半个月的命,多么短暂啊。
抑郁枯坐半晌,芙蓉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吴一。
他今日在正堂一言未发,仿佛彻底置身事外。
吴一轻声道:“心情还是不好吗?”
芙蓉点点头,问道:“相柳呢?”
“被一只青鸟召唤走啦!好像有事。”吴一道,“他交代我要好好安慰你。你身体还好吗?要不我陪你去市集逛逛吧?”
芙蓉嗯了一声,强笑道:“好。”
烈酒居里,出门散心的姑娘和英俊的山客对坐而谈,一位鹤发童颜的仙人骤然现身于两人面前。
相柳被简方找去商议边境地区妖魔作乱一事,茶嫣匆匆来报,暖衣阁在边境大肆刊行朝廷抵御妖魔不力之事,闹得人心惶惶。
不久前黑麒麟嗜血的传闻也在边境大肆传播,相柳直觉此事非同寻常,他对茶嫣说:“去查查那暖衣阁樊老板的底细。”
查归查,暖衣阁刊行的内容也多半属实,否则简方不会找他当面请示。众人商议良久,方才敲定合适的人选和方案。
相柳一看天色,已是深夜,索性不再回宋府。
翌日,相柳心下有些放不下芙蓉,一早便返回下界。可他刚进宋府大门,便看见老管家双目含泪,一见他就催促他去见芙蓉最后一面。
相柳找到芙蓉,正巧看见她跪在宋氏夫妇面前,磕头道:“女儿不孝,无法再侍奉膝下,幸而还有姐姐陪伴父亲母亲,我便稍微放心一些。”
宋夫人一直在抹眼泪,喃喃道:“我的女儿为何如此命苦啊!”
扶摇咬牙骂道:“傻子!根本不值得!”
“发生了何事?”相柳问。
芙蓉起身,苦笑道:“我答应了朴先生。”
“为何?”相柳震惊。昨日明明是她说不想帮忙,怎么突然改变了说法?
“我反正命不久矣,若换肝成功,我这条命说不定可以换给别人一个不一样的未来。他也许能成为优秀的学者,成为敬业的师长,成为国家栋梁,造福一方。”
“好了,别说了。”相柳打断她,“那样的家庭养不出栋梁。”
芙蓉话音一顿,神色黯淡下去。
相柳负手而立,冷冷问:“你愿意把肝换给你‘弟弟’,我只问你,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芙蓉道:“我不是为了那个‘弟弟’,我是为了我自己的理想。我是依照本心行事。”
相柳的火气腾地上来了。遵照本心,这是他昨天安慰她的话,现在立刻被用来堵他。为了几个只想着剥削她的人舍弃性命,太不理智,甚至不辨是非。她终究是被那所谓的生恩与“亲情”捆住了手脚,看似英勇无畏敢于赴死,实则不敢挣脱道德绑架。
相柳握紧腰间玉佩,温热的玉石膈得手掌生疼。他几乎想将这玉送给她了,她每一次诉说理想时的神采奕奕,与此刻泪盈于睫的忧愁形成鲜明对比。她的正直和善良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他不敢相信她会短短一天之内骤然改变主意,做出这样委屈自己的选择。
她明明说过她不想。
如此反复无常,到底是否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