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玉名为‘问道’。”
——柳国宝重。
十二国有宝重各一,柳国宝重乃一枚上古宝玉,可通天地;佩之可破魔障,诸邪不侵;握之可叩问本心,如视深渊。而君王直面深渊,方能映出质朴本心,也才能积极寻找避免厄运的道路,故名“问道”。
此等国之重器,若非置于深宫之中,便是归君王随身使用。相柳代为保管数年之久,今日突然给芙蓉,却让芙蓉心下惊惶。
相传才国有宝重,乃玉石生花,形如树枝,置于枕边可梦见理想国度,犹如进入华胥之国,故名华胥华朵。又有轶闻曰,“华胥华朵”与“问道”所用之玉出自同一仙山,一者让人看见国家最好的样子,一者让人看见国家最坏的样子。芙蓉不过刚刚登基,赢得三公赞许都要花费好些力气,“问道”之于她,太沉重了。
相柳双手握住她的手,帮她紧紧握住“问道”:“给你了,我便不会再挡在你面前替你决定,你当直面君王重责,切勿再生逃避之心。若我真容不得君王才华横溢,你是就此庸庸碌碌,还是奋起反抗?你又是否便因此对我心生猜忌?若你我不和,柳国万千黎民百姓,又将被置于何地?不要被外物迷惑双眼,孰轻孰重,还需你仔细思考。”
这便是责难了。
芙蓉初登大宝,根基浅薄,而刘麒树大根深,党羽众多,故而为君者小心翼翼一番试探,进而怀疑麒麟有意控制君王。可她忘了,刘麒永远不会置百姓于不顾,她也不会。他们既已缔结契约,即便有分歧,也当以社稷黎民为重,开诚布公,绝不该心生龃龉。
芙蓉抿紧嘴唇,握紧玉佩,嘴里念念叨叨。良久她闷闷地说:“为何玉佩没有反应?”
相柳失笑:“因为你没有问对问题。”
宰辅仪仗停留在宋府,宋氏诸人皆在偏厅候着。丰阳不肯就此灰溜溜离开,又不敢进偏厅去碍扶摇的眼,只得在院子里溜达。
檐上传来瓦片轻响,丰阳抬眼望去,一个鹤发童颜的清瘦男人逆光而坐,悠然地看着他。
朴先生。
丰阳默默躬身行礼,于低头的余光中看见一片雪白衣角飘然落地。
“你不是芙蓉的未婚夫吗?叫……丰阳是吧?”朴问。
“我不再是了。”丰阳苦笑道。
朴停顿片刻,了然道:“当年你旁敲侧击探问芙蓉真实病情,我以为是你爱她至深,原是我想错了。”
朴话里的意思充满讥讽,偏偏语气平平,仿佛闲话家常,丰阳发作也不是,不发作也不是,憋得脸都涨红了,只得转移话题:“朴先生怎来了?”
“来还芙蓉人情。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朴边说边似笑非笑地瞧着丰阳。
丰阳尴尬,垂眸道:“朴先生为何不直接去芬华宫?”
朴面颊一抽,哼道:“我不想同刘麒打交道。”
总不能说他还记恨上回嘴贱被相柳从天上劈下来的事吧?
他轻咳一声捋了捋胡须,装模作样解释道:“当年我在冰湖学社讲学时,有位学生曾断言,柳国黑麒麟心思深重,不好相与。”
丰阳诧异:“我少时便在冰湖学社求学,怎的从未见过先生?”
“我讲学时你还没出生。”朴上下打量丰阳一阵,“当年陶唐对冰湖学社寄予厚望,百年过去,有学生如你,看来冰湖学社确实不曾辜负他。”
丰阳突然激动地握紧腰间戒鞭:“冰湖学社正殿牌匾‘天下为公’便是陶公亲笔所提。当年我随父亲到学堂,亲眼见证此训写就,此训从此成为我毕生之志。”
“看来你知道陶唐是谁。”
“先王名讳我冰湖学社学子一刻不敢忘。”丰阳说,“先王宵衣旰食、夙兴夜寐,一切为柳国百姓着想,冰湖学社是服务于柳国的喉舌和工具,更是先王的喉舌和工具。”
朴默然,心下感慨万分。
丰阳身在冰湖学社,自然感念先王知遇之恩,朴却是亲眼见证先王是如何成为先王的。
陶唐当年一手扶持起冰湖学社,让大小官员皆成天子门生,唯君王马首是瞻;又用监察司钳制民间舆论,提防麒麟用民意裹挟君王。百姓的声音被掐灭了,现存的一切喉舌皆为君王引吭高歌,柳国上下对刘王意志无有不从,无敢质疑。
于是独夫之心,日益骄固。
丰阳说:“玉兰一事不知先生是否耳闻。我原以为刘麒必定与先王同心同德,却发现其早已不满先王遗政,竟扶持民间报房与冰湖学社抗衡。刘麒辜负先王,实在可恨!”
朴一哂:“刘麒可恨,然后呢?你还不是跪在他脚下抬不起头?”
丰阳面色扭曲起来:“早前我劝芙蓉延续先王之政,她却只听刘麒开阔言路之言。别国麒麟要么勤恳辅政,要么万事不管,可刘麒镇压边境妖魔、血洗端州官场,一干政事牢牢把握手中,随时都能篡位自立!芙蓉如此羸弱,才疏学浅,做事毫无主见,我担心她会被刘麒压得抬不起头……”
朴仿佛突然被口水呛住一般,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