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小院四周安安静静,姬铓又犹豫起来。打发了兀儿也不进门,贴着西屋窗子站着不动。
院子安静,他耳力又好,里头动静一清二楚。
听着听着脸上浮起笑容。
福泽没有骗人,父皇——真的在等他!
三步并两步进了正房,就有姬砀声音从里间传出:“……衣服拿来。”
姬铓脸莫名一红,直觉姬砀此时身上没有衣服。反应过来应该是让人拿外衣,暗骂了自己一句。
脑子不闲,脚也不停,两个跨步抢进里间,一眼就看到了姬砀。
披发坐在炕桌旁,拿着个小银勺正在舀东西,大约没想到姬铓会此时出现,瞪着眼睛,微张着嘴,十足惊诧模样。
但这惊诧只维持了半秒钟。
手一松,银勺落下,碰翻了桌上的一个红漆盒,盒子里的红色粉末洒得到处。姬砀跟没看到一样一撑桌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屋里混乱尽收眼底,摆手冲内侍们叫:“出去!出去!都出去!”
众人慌忙鱼贯而出。
姬铓一看人都走了,雀跃上前:“父皇——”,伸手要拉姬砀。
姬砀站得高,姬铓自然得仰着头看他。哪知刚叫一声父皇,一个红彤彤的东西就照脸呼来,赶紧退后,低头呸掉口中粉末,嘟囔道:“什么东西!呸!好苦!”
姬砀低头一看,两手鲜红,再看炕上也都是打翻的香粉,心里一阵可惜。也不管姬铓,冲外面叫:“福泽!”
外面人回:“回陛下,福泽一早出去了,还没回来。”
“那你进来!”
“是。”
福潭进门低着头,麻利收拾掉散落的香粉,陛下说要洗手,洗完还让他给太子殿下也洗洗。出门换了水回来,殿下并不将手放入,却说:“洗面。”
福潭抬起头——好险差点没憋住笑。嘬着嘴给殿下洗好,出门把水盆往顺同手里一送,飞奔进仆房一头扎进被子,抖个不停。
姬砀坐在收拾干净的暖炕一头,姬铓就坐在炕桌边,都低着头,也都不说话。
姬砀清清嗓子,决定打破沉默:“你……”
他刚开口,姬铓就挪了挪,背对姬砀。
姬砀暗暗骂句兔崽子,移到姬铓身后拍拍:“香粉而已,洗掉就没事了。”
姬铓不动,保持背向的姿势。
姬砀手沿胳膊滑到肘部,又拍了拍:“也不是故意的,那香粉弄来极其不易,这会子没了,再弄要等一年,当我愿意呢。”
姬铓一直低着头:“父皇就只可惜那粉!”
许久没听他说话,声音竟然又变了。不再是粗嘎难听的公鸭嗓,而是浑厚低沉的男低音。用这样的嗓音诉说委屈,多少有些违和,偏偏姬鋩不会。
儿子向父亲诉苦,多大的儿子会不能呢?
情人之间拈酸吃醋,和年龄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何况在姬砀心中,姬鋩也不仅仅是情人跟儿子,还是壁盾般的保护者和卑微的乞爱者。
这个冬天姬砀过得可算难受至极。梁国贵族们通常会用美酒佳肴莺歌燕舞打发漫长又无聊的冬季,皇帝陛下曾经是个中翘楚。去年因为意外,虽没了美人美酒,倒也剩下提心吊胆和担惊受怕,日子虽然难过却并不算多难捱。今年……今年可是真难捱啊。无所事事又没什么可担心的,万事不愁空闲多,再是想克制,不知不觉想起姬铓的时候还是很多很多。
开始就是怪他气性大,这么久了还生气。偶尔想起长明殿那夜,也不是不心疼。从小就不爱哭的孩子,怎样的伤心才会让他睡着了还流泪。
可是他把自己关在甘露寺的。不允许见外人,不允许有宫人,身边内侍谁来谁走;他高兴就有rou吃,他不高兴得哄他高兴了才有rou吃,让自己喝药供他享乐,为了享乐还用铁链锁住自己。
他是皇帝!大梁国唯一的皇帝!却连出恭都要受制于人。怎么会不恨,怎么会不怨。
他还问自己为什么看他难受会快意?囚禁、限制、锁住自己的人,即使是儿子也该去死!如果不能让他死,那看他受苦也是好的。
梁国的冬季漫长而无聊,姬砀当然会常常想起姬铓跪在脚下哭的样子,多么过瘾多么痛快。可难免,也会想起他第一次出Jing在自己手中时的惊慌,南征前满怀心思的试探,归来后日日相伴的甜蜜,以及……如胶似漆的缠绵。
到后来,也不知道是想念那过瘾快意多些还是想人多些。只知道随着时间过去,越来越想见姬铓。
至于见面之后说什么,做什么,他不清楚。只是要见,一定要见。
宣召姬铓,姬砀心里也是没底的。可能姬铓根本就不过来,或者来了羞辱他一通,说他犯贱,好声好气不要,非要冷脸甩过来才低头。晚了!
他低了头,是他主动要见姬铓的,他失去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父亲趴在了儿子脚下;情人低下了一直高昂的头颅。
之前找姬铓求助也好,伏低做小也好,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