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刻,纪春波觉得妈妈洞悉了自己身体里全部秘密,那肮脏的,甜美的,一生可能就这一次的小秘密。
但是妈妈什么都没问。
妈妈喜欢用行动表达或者说暗示。
王秋艳突然回了自己的卧室,拎出来一个破烂的黑皮包。随便擦了擦,放在茶几上;从里面掏出来一个麦乳精盒子,摆在儿子面前,打开。
哇,好多垃圾。
最先吸引纪春波注意的,是一个黑乎乎似乎已经发霉后又已经石化的月饼。上面带着字的,很难辨认了,但是那种雕花饼壳上带着字的设计,看着就很月饼。
“为啥都这样,你还留着不扔呀!”纪春波有点生气地质问妈妈。
妈妈好像也忘记这是什么了,用手指抠了一下,努力思索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扔了也就扔了,但是这好像是太婴古国的传宗玉玺。要丢也得丢远点。千万别丢水里。“
妈妈早年做过一点玉石首饰生意,家里有玉玺真的不奇怪。纪春波小时候都用各种玉玺垫过桌子的。玉玺就是一个形状啦。谁都可以有玉玺的,玉玺的价值只和拥有的人有关……小学的纪春波卖给同学过几个,妈妈一块八批来的,他卖5块。
纪春波用手去摸了一下那个烂月饼,屁咧,不是月饼他把这个吃了。
“嗯……你以后看着这个花的图案,离远点,他们都是特别不人情味的奸商。世界上最不能相信的一群畜生。妈妈被他们坑过很多钱。”妈妈指着月饼上的图案随便嘱咐了一下纪春波。
妈妈在麦乳精盒子里扒拉啊,一点金的银的哪怕是珍珠都没有。这让纪春波有点心酸。
这个盒子里除了那个又黑又霉烂的月饼之外,就是陈旧的电线,生锈的铁棒,干缩的动物的角……还有各种完全无法描述形容又脏又恶心的东西。妈妈从这堆破烂里拿出来一把暗红的,似乎爬满了死蚂蚁的残破木梳子,举在纪春波面前,:“来,我给你梳一下头。”
纪春波惊恐地躲开好远,嚎叫道:“不要!脏死啦!”
“就梳一下,一下就行,十年你都会不会脱发,而且发质就很潘婷。”
“鬼才信。“
“那我等你睡着了给你梳。不是我不给你,这个东西只能梳三下,第一次管十年,第二次管一年,第三次管一天。第四次再梳,人会变成十六岁的姿色一个时辰,然后就会死。唉,过去化妆品不发达的时候,是多少妃子小姐们梦寐以求的宝物,现在这玩意算是淘汰了。“妈妈叹息着把梳子又丢回了麦乳精盒子里。
“妈,你到底要干嘛,你翻这些破烂是打算扔吗?纪春波掐着腰问。
“你去拿点酒精来,再拿一卷纸巾。我给你看个好东西。“妈妈从盒子里捏出一个巨大的樟脑丸,美滋滋地说。
实际上,妈妈上了螺丝刀,牙签,酒精,卸妆棉,捯饬了一个多小时。
樟脑丸上的泥和灰才被基本清除,一个土到姥姥家的大金戒指出现在妈妈的手掌上。
“这不是金戒指,这是耳环。“妈妈纠正纪春波的指认。
“——这么大,给猪八戒戴的吗?”纪春波盯着这个,目测至少有二两重,粗钝臃肿,毫无审美的大金环子,惊诧道。
“唉……这玩意是会变得么,我不记得是丑成这样的啊。印象里我就是觉得它很好看,我才拿走的呀——”妈妈也很疑惑。
“所以,这是你偷的?”纪春波其实也没有很吃惊,妈妈已经进去过了,改造好了,既往不咎了吧。
“当然不是。这宝盒里所有宝贝,都是妈妈的朋友自愿送给妈妈的。妈妈又不贪财的。妈妈只是象征性地收取了一些纪念品。啊,这个金耳环,现在,给你了。“
妈妈把金耳环摆在纪春波面前,补充道:“别卖哦。卖不出去,会很麻烦。不信你就试试——警察上门,我可不管你。“
“我要这么丑的东西干嘛?你自己留着吧。“纪春波觉得妈妈有点不知所谓。
“那你再用这个……“妈妈从盒子里检出一根电线,开心地说:”穿起来,戴脖子上。这个东西能保你平安,哎呀,不行,这个线也会死人……你随便找根绳和线,把找个金耳环穿起来,戴着。妈妈又不会害你。“
“这么强力的宝物,你为啥早不给我,我都三十多了,你才拿出来?不要,我不要,这么大一块,都能算是金条了吧,你好好自己收藏吧。这玩意这么大,怎么戴啦。再说了,我是那种穿金戴银的小孩吗?妈妈,你今天怎么了,你喝酒了吗?“
“嗯……“妈妈突然瞪了一下纪春波,又指着这个麦乳精盒子,认真地说:”妈妈就是觉得,你年纪也大了,我也差不多该把家底交给你了。哪天妈妈不在了,这个盒子你一定要守住,不懂,就去问你大姨,但是绝对不可以给你小姨。你记住哦,这个盒子里的东西,随便一样,都是可以救你命,甚至能让这世道变天的东西。嗯,至于这个金耳环子,倒是没啥,你不爱要,你送人也行。你觉得谁配得上这个金耳环子,你就送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