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你们的祖师是什么人?”
徐怀山道:“祖师爷叫无相禅师,是一位从西域来传播佛法的高僧。他晚年在无量山建立了业力司,本来的宗旨是要度化众生的,可惜后人陷在魔障之中,互相残杀,把这里变成了活地狱。”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道:“业力司现在这个样子……莫说度化别人了,连自己都度化不了。”
面前的神像有将近两丈高,本应该庄严肃穆的佛堂中,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神像的头上蒙着一块巨大的黑布,一条金色的手臂向前伸出,手掌本应该向上立起,施以无畏的手势。此时却从手腕处齐齐断裂,少了一只左手。
李清露看到这情形的一瞬间就被震慑住了。比荒芜的佛堂更让人受不了的,是那连神佛的双眼都敢遮挡的行为,透着一股无法无天的恶意。
李清露道:“这是尊佛还是菩萨?”
徐怀山使轻功一跃而起,落到了神像的肩膀上,一把将它头上的黑布揭了下来。
呼啦一声,灰尘漫天飞扬。徐怀山一跃而下,把黑布扔在一旁。祂的面庞露了出来,是一尊观世音菩萨的立像。菩萨头戴花冠,身披璎珞,法衣飘逸宽大,脚下踏着莲花宝座,一派慈和之相。
庄严的菩萨处在破败的佛堂之中,又断了一只手,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让人很不舒服。
地上扔着几个蒲团。桌案上横七竖八的倒着些干枯的长明灯,花瓶里有几根枯枝,一碰就变得粉碎,已经看不出当初供奉的是什么了。李清露道:“这里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徐怀山随手把东西扶起来,一边道:“这地方已经荒废了六七年了。我师父讨厌这里,不准任何人过来。若不是你说起拜佛,我都要忘了还有这个地方了。”
李清露的心思微微一动,道:“他为什么不准人来?”
“可能是心虚吧。”徐怀山淡漠道,“孙孤诣年轻的时候心狠手辣,造了不少杀孽。后来他想求长生,除了学道家养丹之外,也会拜佛。他六十岁生辰那天过来上香,刚跪下去,菩萨的左手就掉下来了,差点砸着他。那只手有半个人大,是白檀木雕成的,被砸中了必然活不成。不过孙孤诣的反应极快,就地打了个滚躲开了。当时我就在门外守卫,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
李清露十分惊讶,良久小声道:“是不是……他杀人太多,菩萨看不过去,显灵了?”
徐怀山神色淡淡的,道:“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但没人敢说。孙孤诣也被吓坏了,回去之后病了好几天,以后再也没来过这里,又让人用黑布把菩萨的头遮住,断掉的手也没再修复。”
他说的这些旧事太过震撼,李清露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一想到那时的情形就寒毛直竖。
桌案上还有没用过的线香,徐怀山点着了,拿在手里。
他撩衣跪在蒲团上,对着面前的神像道:“弟子虽然造过杀孽,但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杀的多是大jian大恶之辈。如今冤孽缠身,夜里常做噩梦,还求菩萨宽恕……”
李清露站在一旁,见他坦然祷祝,完全没有孙孤诣那般畏首畏尾。他虽然性情乖僻,做的事都对得起良心,在神佛面前也不必害怕。
阳光照下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光。徐怀山求完了自己的事,又道:“求菩萨保佑我姐钟玉络少受些苦,早日往生。弟子愿为菩萨重塑金身,修缮佛堂,重新供奉香火。”
菩萨的双目低垂,神态慈悲,仿佛在静静聆听他的愿望。
他祷祝完了,起身把香插在香炉里。他回头看着李清露,道:“你有什么要求的么?”
李清露摇了摇头,她一向淡泊知足,没什么想要的。徐怀山看了周围一眼,到处都积着灰,得多叫几个人才能把这里打扫干净。
他吩咐道:“你回去找云姝,让她安排几个人来把这里打扫干净。再找几个工匠,把菩萨的手修好,重塑一遍金身。”
李清露答应了,看他暂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自己出了门。
徐怀山站在佛堂中,抬头看着藻井。蓝色的穹窿上绘着金色的重瓣莲花,青色的忍冬纹枝枝叉叉地爬上来,到处蔓延。飞天盘绕在周围,飘带在风中飘荡,有的反弹琵琶,有的抛撒花瓣。轰然一声,仿佛有梵音唱响,到处一片空明。
他盯着看了许久,眼中的图案渐渐旋转起来,时快时慢,让他头晕目眩。
李清露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他。徐怀山孤零零地站在佛堂中,他的侧脸瘦削而又英俊,神情却有些迷离。
他轻声道:“姐,你别担心我……我过的很好。”
他说罢,静了片刻,仿佛在倾听什么人说话。
片刻他回答似的道:“那些红珠子不是我收的。我刚出去没多久,再回来的时候就不见了,去哪儿了呢……姐你知道么?”
李清露觉得瘆得慌,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人的癔症说犯就犯,毫无征兆。这才一眨眼的功夫,他又开始自言自语,跟幻觉对起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