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很多人努力工作,并不是因为他想努力上进,而是他不努力工作就没饭吃、没钱花,要是生来就有座金山,谁愿意天天做牛做马给别人打工?看人脸色?”
铁游说着点了根烟,从嘴里吐出气味刺激的青色烟圈。李高登不吸烟,闻不得烟草味,咳嗽了好几声,厌恶地拿手捂住了鼻子。
“连烟都不抽?小少爷?”铁游看到他这幅模样,突然笑了一声,似乎在取笑他。
李高登不说话,将头埋在手臂里,铁游只能看到他侧脸微垂的眼睛,这是他第一次仔细地看他的眼睛,双眼皮的幅度十分柔美,长长的睫毛上残留了几滴微小的水珠,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层若有若无的Yin影,漂亮得像他只在手机上见过的明星。
铁游抽着烟,故意将烟圈吐在他的眼睛上,他厌恶地扭头闭上了眼睛,眼睫上的水珠散落,铁游立马大笑了起来。
“我爹就是那样一个人,上辈子在黄土高坡种地,一天都没休息过,本来他一辈子就那么过,娶个媳妇,生个胖小子,然后儿子重复着他的生活,一代一代传下去,农村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说着,铁游抽完了那根烟,刚抬起手想再拿一只,余光看到李高登,仅仅只是掐灭了烟蒂,白沙烟的盒子被扔在一边。
他接着说道:“可是啊,城市吸走了农村的人,农村的男人去城里打工,女的去城里当鸡给人Cao……”
“你不要胡说八道,这是歧视女性,你哪只眼睛看到的?”一直沉默不语的李高登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带了些愤怒。
“农村女人来城里能干啥呀?大部分都在街边站着,足浴店的澡池里泡着,身子一躺,两腿一张,小嘴一开,钱就这么来了,浪够了,然后回头找个老实人嫁了。”
无论怎么说,铁游都偏执地坚持己见,李高登心里憋着气,又继续埋起了头。
“城市吸走了农村的人,吸走了我爹的媳妇。我爷到处借钱,背了几万块外债,买了个城里媳妇,生了我这个胖小子。”
李高登又是一惊,冷汗从背部流出,忍不住再次高声骂道:“拐卖和强jian是犯法的,你们这些农民,什么都不懂!活该绝后!”
“是啊,我有时候很后悔被生出来,生出来干嘛?接着我爹吃苦?”铁游自嘲似地摇头笑了笑,又望向了李高登的眼角,“我妈城里人,我铁游这名字都是她取的,我爹我爷都叫我铁牛。但我妈不喜欢我,不喜欢农村,她老想着逃跑,每次逃跑都被我爹和我爷抓回来,我们那到处都是高坡,有一次她又逃跑了,我爹在后面追,她慌得跌下高坡死了,那时候我才三岁,连我妈长什么样都记不得。”
铁游就这么一直看着身边的人,说道:“我是靠着我爹长大的,他买我妈欠了很多钱,就跟着村里人来大城市打工,什么都干,给人铺地铁,修房子,跟一头牛一样攒钱还债。我白天在农民工子弟学校上学,晚上回家和我爹住工棚……我十三岁读初中的时候,工地赶工期,我爸从你家工地的脚手架摔了下来,没到医院就死了,学校也被上面拆走了。之后我一直都在上海拾荒,给人打工,什么都做。我看到城里有很多我这样的人,他们没日没夜地干一年,还不如老总吃饭的一餐。你说他们不够努力吗?”
李高登沉默着,突然被一把捏住了脸颊,铁游瞪着他,声音低沉道:“说啊。”
被他捏痛了,李高登一股傲气涌上头脑,呸了一声说:“你嘴里的老总,他们也是凭本事挣钱,这个社会是有分工的,民工创造的价值只有那么多,当然只能拿对应价值的工资。是你们没有文化,只能做最不值钱的体力活,你为什么要怪别人?你不辍学读个大学,不是不用做农民工?”
在李高登眼中,铁游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奇怪,他的眼中满是愤怒,往深处看去带着一丝悲哀的桀骜感,两人盯着彼此的眼睛,陷入了缄默。
最后铁游居然笑了,说道:“凭本事挣钱?像你爸那样啊,凭本事骗钱抄底炒房价吗,一般人呐,还真没这手段。”
“你胡说!”李高登吼道,“你真以为我爸有那么大权力?说涨价就涨价?你不看看那地皮到底是谁卖的?”
“占了便宜就占便宜了嘛,别这么嘴硬,”铁游从床上起身后,穿起了短裤,把冷掉的牛排和饮料拿了出去,回头对他说,“我给你热热。”
铁游过了很久都没有回来,李高登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混凝土搅拌机的声音,他想去看看,脖子的锁链束缚住了他的活动。
又过了一会,一阵海风从窗外飘进来,李高登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此刻外边天色已经晚了,他看到一群人从楼下工地走出,一个民工打着手电筒在前面走着,后面几个民工抬着红色的大桶,里面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根本看不清,隐隐约约露出一截手臂。
李高登知晓里面是什么,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他杀人了,第一次杀了一个人。
他的头脑突然爆发出一阵嗡嗡的响声,眼前又浮现出了刀疤的脸,被他开膛破肚的僵硬尸体。他惊得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