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天边挂着和昨日相同的太阳,流动着相同的游云;在清晨和午后也和昨日下了同样的冷雨;傍晚,维多利亚离开轨道车站的时候,在浸润着城市的蒸汽里瞥见了昨日同样在此叫卖的报童,听见了同样的叫卖声;而当她那因长期坐在办公桌前而有些肿胀的双足跨上家门前的石阶时,从社区神庙里传来的一成不变的钟声再度荡漾起来。钟声是城市的生活节拍,而这重复的、枯燥的报时声,总难免令人怀疑自己被困在了头尾相衔的时间循环里。
这夜,维多利亚比威廉晚二十分钟到家,明天则会相反。为了避嫌——为了不让同事和熟人知道,从而把他们这种极易被误认为是同居的情况变复杂,他们从不坐同一班车,不再同一时间离家或回家,在工作时间避免同时出现在一间房里——甚至不同时通过警署的走廊。他们约定好每月双数的日子维多利亚先出门和收工,单数则相反——这是一种以两个工作日为单位的循环。
维多利亚向在客厅里阅读的罗莎林打了声招呼。轮椅上穿着薰衣草色起居袍的罗莎林抬起头,兴奋地提醒女警:“噢,维琪,你回来了!有你的信件,应该是你母亲寄来的——已经放在你的书桌上了。”
维多利亚于是上了楼——和往常一样,但她没有料到,她今日的循环将要被这封乘着飞艇越过省界的家书打破。
维多利亚用玳瑁手柄的拆信刀划开信封,信中母亲用她整洁的草书写道:亲爱的女儿,多么令人兴奋的好消息啊!
习惯用一系列问候开始一封絮絮叨叨的信的母亲,竟然用了感叹句作为开头?维多利亚双眼发亮,心跳也开始加速,她猜想好消息是是弟弟塞巴斯蒂安在军校里得到了嘉奖,或者是妹妹瑞秋被神学院录取了 ——但她最后发现这个好消息与她自己有关。
信中写到:我无法形容我昨日收到你和威廉的来信时的心情;这封信也无法承载所有我想说的话,但我必须将它们中的一部分放到信纸上——否则我将难以入睡。
恭喜你们订婚!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你们见面!你的父亲和我希望能邀请你和你的未婚夫来下黑松省,一起度过这个特别的值得庆祝的冬节。
……
我?威廉?昨天? 订婚?几个问号把维多利亚的思维截成碎片,她只能提取出这些不连贯的关键字。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昨天给母亲写过信——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维多利亚接着读下去,母亲在信中提到:威廉虽然还没有正式工作,但他刚继承了韦德先生的遗产,并且是两处房产的户主,相信他一定能把你照顾好……
两处房产?意思是罗茜实际上不是这套房屋的户主,威廉才是房东吗?维多利亚这些内容让维多利亚无法保持冷静,她起身离开房间,焦躁地敲了敲威廉的房门。 “利亚姆,你昨天给我母亲写信了吗?”她在威廉说完“请进”后推门问道。
正坐在硬椅上阅读信件的的威廉呆望向维多利亚,捏着信纸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他凝视着女人来势汹汹的神情,没有发出声响,没有请她进门,没有向她问好——没有反应。他紧闭的双唇像是在极力禁锢着什么。而维多利亚也直直地顺着那束目光探索回去,意图剥开那一层包覆着一层的情绪。
“抱歉,维琪,这是个误会。”威廉最后叹息着说道。
“什么意思?”维多利亚掷地有声地问道。忍不住走上前。
“我没有给布鲁克夫人写信,但是我收到了她的‘回信’。”威廉边站起来边说。“要解释清楚这一切,大概需要花上些时间——你愿意坐下来听吗?”威廉诚恳地请求,为维多利亚让出门口到单人沙发间的窄道。然后他大步跨到楼梯口,摇了摇铃,嘱咐女仆为维多利亚煮些热茶,尽快送上楼来。
维多利亚于是点点头坐下。她的脖颈傲然挺立着,硬气地索要她应得的解释,但她的眼神却柔和得多——柔和得甚至败坏了她的气势。
这是怎么回事?利亚姆脸上展露出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但浑身又向外辐射着仓皇无措——就像是知道最终审判将近的囚徒,因为不知道审判的确切时间而在煎熬中惶惶度日。而此刻他终于走上了法庭,却又在不为审判日期而焦虑的同时,开始为接下来的判决而感到不安。
从威廉的反应来看,他似乎预料到他会收到一封奇怪的信件,也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因此不像维多利亚那样讶异——这让维多利亚更加迫切地想要得到解释,她不甘做那个被排除在外的不知情的人。“利亚姆,为什么罗茜在邀请我入住的时候,要撒谎说她是我的房东呢?” 维多利亚直截了当地问。她发觉这些不对劲的事,似乎都是从这个谎言开始的。
“她也没有跟你提过我是另一个租客,是吗?” 威廉说,“因为她担心你听说户主是我,或者邻居是我,就不会愿意搬进来了。我知道你想问问什么,你想知道:为什么罗茜希望你搬进来;为什么罗茜和我一定要住在一起;为什么我认可了她的做法;为什么我知道真相却没有早点告诉你……”威廉说。他没有直面维多利亚投来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