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赵文犀就准备返回苏木台哨所了。他当然没有那么大的面子用直升机接送,只能乘坐燕然堡垒的链轮履带雪地车。
穿着军大衣的赵文犀已经准备登上一人高的履带雪地车了,却又被人拉了下来。
是宋玉汝。
“班长麻烦等一下儿有点事和他说一声。”宋玉汝客气地和车上的司机打了声招呼,司机一看他肩膀上的星星,自然好言好语地笑着说:“没事儿,我这儿不急,今天就这一趟活儿。”
宋玉汝拉着赵文犀的手,往远处走了很久,久到赵文犀都觉得太远了,主动扯着他让他停下。
“还有什么事儿吗?”赵文犀连自己脸上的防寒面罩都没拿下来,就露出俩眼睛看着宋玉汝。
宋玉汝就看着他,也不说话。
赵文犀转身就要走。
宋玉汝连忙拉住他,弯着腰几乎是哀求了:“文犀你等会儿。”
见赵文犀回头,宋玉汝知道自己必须抓紧机会了,他抓住赵文犀的双臂,看着赵文犀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能就放你这么回去,有句话我一定要跟你说明白,文犀,我从来没觉得你卑微过。”
“我知道我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好,又任性,又脾气差,是你才受得了我的臭脾气,你不是卑微,你是喜欢我。”宋玉汝看着赵文犀,那双眼里的可怜,赵文犀是第一次在他的眼里看见。
他从来没看见宋玉汝流出过这么可怜的眼神,有谁能让宋玉汝这样的天之骄子难过呢。
赵文犀就从来不舍得,在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好像察觉到了赵文犀的心软,宋玉汝抬起手,又放下摘掉手套,慢慢将赵文犀的防寒面罩往下拨,露出了赵文犀的脸来。
“我其实一直特别怕你瞧不起我。”宋玉汝看着赵文犀的脸,笑了,“你没想到吧。”
赵文犀确实没想到,他看着宋玉汝,想从那张脸上找出一点装相的样子来,但他也知道,宋玉汝是傲,是任性,是有着别人不知道的娇气,但宋玉汝不会撒谎。
“我其实很佩服你,你想要的东西,你总是会去努力,去争取,包括……我……”宋玉汝近乎小心翼翼地说出了最后这个字。
赵文犀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翻个白眼。
“我从小就不知道努力是什么意思,是见到你,我才知道人不是天生什么都有的,有很多东西都要自己去争,去努力。”宋玉汝的语气里有着真切的钦佩。
赵文犀这回真翻白眼了:“你这话挺欠打的。”
“我特别怕你瞧不起我,我特别怕你知道,我其实没那么优秀。”宋玉汝的眼神竟然有点恐慌,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是他自己都不敢面对,不敢承认的,“我有时候……会故意作你,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能忍下去……”
赵文犀抿紧嘴唇,他无语到连生气都不想生气了:“你叫我过来是想干什么?找打的?”
宋玉汝暗自咬牙,感觉想好的那些话,说出来都变味儿了,变得他都觉得自己听起来欠打,随即他也无奈地笑了,因为他知道不是听起来欠打,他是真的欠打。
“我没有亲自和你说,是因为我是个懦夫,孬种。”宋玉汝颓然地松开了手,垂着双臂,看着赵文犀,“但我胆小不是因为我不敢跟你说分手,而是我觉得,我觉得……”
赵文犀抬起头,他听出了宋玉汝声音的哽咽,也看出了宋玉汝通红的眼圈。
“我觉得只要我没亲口和你说过分手,我们就不算分手。”宋玉汝抿紧嘴唇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我一直怕你瞧不起我,结果还是做了最让你瞧不起的事儿。”
“宋玉汝,我是真瞧不起你。”赵文犀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
“我活该。”宋玉汝轻声痛快地认了。
赵文犀拉上防寒面罩,转身就要走。
“文犀,我喜欢你!”宋玉汝在他身后喊道。
很意外的,听到这句等了三年的话,赵文犀心里竟没有本该有的激动痛苦或者涟漪,他转回身看着宋玉汝,看着宋玉汝那痛苦的样子,竟然觉得心里还挺痛快的,他很不留情面地说:“何必呢?”
“因为我想说清楚,我知道现在说太晚了……”宋玉汝还试图解释,赵文犀冷冷地打断了他。
“是太晚了。”赵文犀看着他,连面罩都没摘下来,冷冷地看着他,“一年前如果听到这句话,我死皮赖脸也要留在你身边,现在,只让我恶心。”
赵文犀从来没用这么不留情面的词句和宋玉汝说过话,他都能看到宋玉汝的脸好像被白驼山脉的寒风冻住,又被大锤子锤成了碎片。
赵文犀忽然就觉得挺没必要的。
“我们停在昨天晚上就挺好,我过得挺好,也希望你过得好。”赵文犀将手踹进大衣兜里,给自己团成一个球,“别让我更瞧不起你了,玉汝,再见吧。”
他转身走了,脚上踩着厚厚的棉靴,跟个棉球一样爬上了链式履带雪地车,在轰隆隆的噪音里颠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