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们一挥手,“去请袁夫人回宫。”
侍卫不好硬闯妃嫔的寝室,在帘外高呼几声,见锦帘微微一动,袁夫人身披缟素,眼含泪光,慢慢走出门外,颤声道:“元脩玷污庶母,毒杀君父,这种悖逆人lun的禽兽,我宁愿一死。”举起长剑,刎颈自戕,气息断绝时,还有晶莹透亮的泪水往鬓发里滚落。
顷刻间,这栖云寺里一死一重伤,王玄鹤哪料想这种事,吓得脸都白了,不知所措地看向檀济,“檀侍中,这……”
檀济一心只在檀道一身上,对袁夫人的死无动于衷,抬脚便离开了。
栖云寺外,太子妃还带着阿那瑰与众婢女等候王玄鹤,对寺里的事浑然不知。这一等就是半晌,阿那瑰早不耐烦了,扭脸一看,见檀济匆匆走出寺外,随从背上的人竟然是檀道一。
“郎主!”阿那瑰眼睛一亮,迎了上去。火光在檀道一脸上晃动,阿那瑰有些疑惑:他是睡着了吗?
檀济一脸的漠然,径自命人将檀道一送进马车里,便疾驰而去。
阿那瑰茫然低头,这才瞧见自寺院门槛上,一直到马车远去的方向,沿途都是蜿蜒血迹。
“郎主!螳螂!道一哥哥!”阿那瑰拔脚去追马车,脚下不慎踩着裙裾,跌了一跤,她忙爬起来,连丝履都甩掉了,撒开赤足噼里啪啦地飞奔而去。
马车早消失在夜色中,她不辨方向,跌跌撞撞地,找到檀府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府门被侍卫把守,好说歹说,不放她进去,“郎主吩咐了,除了医官,谁都不许进,太子也不行。”
阿那瑰无可奈何,回到别院,登上高楼,扶栏往檀府里眺望。视线被那堵高墙挡得严严实实的,只能看见熹微的晨光中,赤褐翅膀的鹧鸪自松枝上“呼”的一跃而起,停落在飞翘的檐角。
第21章 、愿同尘与灰(一)
檀道一昏昏沉沉, 不知道自己在床上到底躺了许久。他勉强转过身, 见窗扇半掩,外头天色格外的明净,被沉甸甸的积雪压弯枝的竹子, 也如箭般抖擞着挺立起来,青翠欲滴的。
室内的陈设还是他昏睡前的老样子,棋子散落,书卷半合,玉角弓挂在墙上。他的目光一落到剑匣上, 就被烫了似的,慌忙移开了。
倒在栖云寺时, 薛纨在耳边那句嘲讽的话好像刻在了脑子里似的,一想起来就要灰心。
一动不动地躺着, 想了半晌心事,他恢复了些体力, 下床踱了几步, 家奴问他要不要去舞一舞剑, 射一射箭, 他毫无兴致。只抓起一把棋子,又丢回案上,“父亲还没散朝回来?”
“最近署府里许多事,郎主忙得马不停蹄的。”家奴命人传了口信去署府,一盏茶的功夫,檀济喜不自胜地赶了回来, 进门的瞬间,脸拉了下来,剜一眼檀道一,哼道:“你清醒了?”
檀济嘴硬心软,一直留意着檀道一动静,见他往床边一坐,忙抓了个隐囊垫在他腰后。这番殷勤,总算檀道一说了句中听的话,“阿耶也坐。”
“瘦了许多,一张脸又青又白,跟个鬼似的。”檀济刻薄他一句,眼睁睁瞧着爱子,百感交集,沉默了一会,才好声好气道:“我给你谋个职,身体养好了去干点正经事吧。秘书监清贵,太常寺事少,羽林监么,”他眉头一皱,“舞刀弄枪的,你要是想去,也随你。”
本以为又要废许多口水,谁知檀道一竟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略想了想,随口道:“太常寺吧。”
他对禁军不感兴趣,檀济意外之余,大大松口气,“羽林监,恐怕要时常和王玄鹤、薛纨这些人打交道,不去最好。”
檀道一眸光一定。檀济又是埋怨,又是无奈地看他一眼,“你在栖云寺为了袁夫人抗旨伤人,陛下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没有追究……哦,先帝半月前驾崩于天宝寺,太子已经受命御极了。”
檀道一躺在床上这一个月,委实发生了许多事,檀济说一句,他便要疑惑一次,脑子里乱哄哄的,简直不知从何问起。檀济心下了然,瞅着他,“滑台一战告捷,北朝退兵至虎牢了。”本是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他却半点喜色也没有,“袁夫人自戕前说的那些话,不知道怎么,在京城内外传得纷纷扬扬,元翼坐拥重兵,屯驻钟离,诘问先帝和袁夫人死因。”
檀道一平静地听着,没有作声。
檀济望着外头明丽的天空,喟叹道:“北朝退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两军交战之际,贸然向朝廷发难。不过是攻占了滑台而已……元翼,太托大,太急躁了!这一个元日,过得简直是糟心极了。”
元日……檀道一蓦地想起栖云寺的阿那瑰,起身就要往外走。檀济忙按住他,“去哪?”
“接阿松回来。”
仕途朝政漠不关心,只把一个小女子记得牢。檀济十分恼火,又不忍心再责难檀道一,“早回来了,”檀济没好气,深深地看他一眼,“听人说,你受伤那天,她赤脚追着马车跑回来的。”
檀道一脸上总算有了表情,是有些欢喜,有些激动,少年脸上陡然焕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