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晋元年,冬。
一辆装饰豪华的红盖马车从燕城皇宫飞燕紫宫的南宫门出发,六名太监相从,八个宫女跟随,十二个侍卫随驾,一众队伍浩浩荡荡,堪比巡游长街。
薛品玉端正地坐在马车中,肩上披了一件鹅绒厚毛斗篷,手里握了一个紫檀金暖炉,发髻上插着的那支金玉凤制流苏钗轻轻晃动着。
那钗是出发前,薛鸣命身边的心腹大太监尤礼送到翠鸣殿,簪上金铸的凤凰口里衔了一粒紫珍珠,做工巧夺天工,这样品格的发饰,且带有凤凰图案,那是皇后独享的,偏要送给名不副实的薛品玉,这样逾越礼制的赠送,已能证明薛鸣对薛品玉的偏宠。
当呈上打开了那支装凤凰金簪的金漆锦盒,尤礼没有看见薛品玉脸上的表情有多喜悦。
她懒懒地说道:“本宫这一走,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回来,皇兄都不来见本宫一面吗?不来送送本宫吗?”
薛鸣被孝康太后留在钟銮宫用食,还让太监们把勤政殿的奏折、书籍等全部搬到了钟銮宫,要薛鸣与皇后朝夕相处,让皇后相伴于左右。
薛鸣一一遵照。
翠鸣殿这里,薛鸣想来,薛品玉离宫,薛鸣想送,但他无力违抗孝康。
母命不可违。
“公主殿下,陛下初登宝位,政务繁忙,日理万机,抽不出时间送公主殿下,但陛下让奴才务必传话于公主殿下,说公主殿下这次离宫去古像寺,就当去行宫小住,来年春暖花开,陛下定当迎公主殿下回宫。”
雪地里碾出一排车轮印,白中夹黑,十多个奴才簇拥跟在马车后,踩在雪上的声音沙沙响着。
城楼上,年轻的帝皇负手远望,看着马车队伍离宫城渐渐远去。
站在身旁的尤礼瞧着薛鸣脸色,说道:“陛下,天寒地冻,还望保重龙体,嘉德公主福星高照,离宫去古像寺,一定顺遂平安。”
”朕就是玉儿的福星。”薛鸣摸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收回了眼神,“让你安排的,你都安排妥当了吗?”
尤礼恭敬答道:“奴才按照陛下吩咐的,一一都安排妥当了,请陛下放心。”
大尧朝的皇家寺庙是宝乃寺,就在这燕城之中,寺内香火鼎盛,建筑磅礴大气,辉煌秀丽,而孝康指名让薛品玉去的古像寺,是前朝时期一座鼎盛的庙宇,后来亡国,加上经历几次战火就冷清了,寡有人去。
相传古像寺是前朝国舅爷李汝君督工修建,建庙缘机始于李国舅打猎进入白凤山,遭猛兽攻击受伤以致昏迷。
李国舅昏迷期间做了一个梦,梦见山里的一个石头化成白发老翁形象,背着他走到了一座长了几株柿子树外的亭子里。
李国舅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亭子内,手臂被猛兽攻击的伤口还在流血,梦中的老翁却不见了,李国舅捂着伤口从亭子里走出来,没走几步就碰上了着急四处寻他的奴仆们。
李国舅获救后方得知,亭子与他受伤的地方有好长一段的距离,没有老翁显灵背他去亭子里,怕是他从白凤山里都走不出来。
李国舅默默在心中祷告感谢了那老神仙,夜里老翁进入李国舅的梦里,李国舅说要报恩,老翁没拒绝,提出让李国舅把十岁的小女儿抬进山中,许配给他,李国舅没有答应,老翁就换成了让李国舅在白凤山的某某地,向下挖两尺,挖出的石像就是他真身,让李国舅修庙供奉他。
李国舅立刻差人去办,果真在老翁描述的地方挖到了半人高的石像。
石像是天然化成,远远瞧上去是像个人的轮廓,故此李国舅为了报恩就修了一座庙宇,供奉这座石像,亲自取名题字为‘古像寺’。
百姓们听说这个故事后,纷纷去上香拜佛,祈求神仙显灵帮助自己完成所求之愿,石像寺一时鼎盛之极。
前朝亡国,新朝建立,原始信仰更迭,百姓们蜂拥去膜拜新权建立所谓的‘神’,古像寺因地理位置特殊,居于深山中,又在历史岁月中破败了,变得无人问津。
犹如帝王宠妃被打入冷宫,一夜间沦为了比庶民还不如的阶下囚,孝康让薛品玉去古像寺,本意就是想让她识时务。
这时盛宠笑得欢,日后未必能长宠不衰,就像这古像寺,曾经是何等风光,到头来还不是衰落至此。
薛品玉何曾不知孝康这敲打的用意,她的母妃早逝,母族人丁稀少,没有势力,孝康视她为rou中刺,唯有得到薛鸣的庇佑与宠爱是她能活下去的法则。
长久的宠爱是不可能存在的,薛品玉自小就在宫里见过太多尔虞我诈,与薛鸣对她的宠爱相比,她想要得到薛鸣无尽的偏爱。
这种偏爱不会随着时间与她犯了错而消失殆尽,她想他出格,甚至可以不惜为了她,违抗天下,违抗那横竖看她不顺眼的孝康。
但这一切想象随着薛鸣都不敢出面相送而被薛品玉扼杀在脑海里。
薛品玉坐在飘摇的马车里,听见马车四角挂着的角铃一路都在发响,她心烦意乱,手里摩挲着尚且温热的暖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