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距魔界覆灭,已有六七年光景,修真界渐渐不再谈魔色变。一个月后,霜迟的父亲来信,说要见他。
霜迟去了。
说来他与父亲已有十年未见过面。后者不仅是他的父亲,更是玉宵宫人人倚靠的大长老,十年前在一场恶战中,以一人之力夺走了十数名魔头的性命,自己却也伤重难支,此后便一直闭关不出。
如今好不容易伤势好转,醒来见外界形势已焕然一新,从来守着玉宵宫的独子竟已离宫多年,少不得要过问一下。
也只是问问。
霜迟并无隐瞒,他和程久在一起,无愧于人,也无愧于己,自然坦坦荡荡,没什么不能说的。大长老听他说罢,也没说赞不赞同。父子俩在崖边默默站了许久,末了,大长老问他,还回不回玉宵宫。
霜迟怔了怔,答:“不回了。”
不回了。
当时他脚下是悬崖千丈,风吹万壑,云涌如chao,放眼望去,天地一片浩渺。
这是他看惯了的景色,在他脱口而出那三个字的那一刻,他却强烈地感到,这里已经不再属于他。
或者说,从未属于他。
玉宵宫曾经是他的责任,是他生下来就担在肩上的使命,但是现在,他已经可以把这些放下。
从未有人拥有过这片钟灵毓秀的天地,他,掌门师兄,父亲,还有前前后后的无数人,都只是刚好停留在这里。
而真正属于他的……
是青云村的那椽木屋,是府城的那座院落。
是程久。
甚至昭昭也不属于他,他年幼稚嫩的孩子要不了多久就会长大,会独立,会慢慢地离他越来越远。
只有程久。
程久是他的。
霜迟一瞬间豁然开朗,如释重负,紧接着而起的,就是野火般迅速蔓延的思念。
他谢绝了掌门师兄的挽留,转身往回赶。
他从未有过如此牵挂一个人的时候,这跟那人是否安全无关,很奇妙,心口都因之变得滚烫,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确实有了弱点。
一来一去,恰好三天。
天气回暖,回到家时阳光正好,他推门进去,见程久正带着昭昭晒太阳。他搬了张躺椅躺在庭院里,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阳光穿过薄雾,大片大片地泻落在他身上,照得他裸露在外的肌肤白到发光。
昭昭戴着顶虎头帽,懵懵懂懂地趴在他胸口,无辜又肥嫩的一团。被他一只手护着,睡得小嘴微张,似乎是刚吃饱,偶尔还会打个nai嗝。
白狗蜷在他脚边,惬意地打着小呼噜。
霜迟莞尔,一瞬万千柔情,都涌上心头。
有弱点没什么不好的。他想。
他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白狗嗅到他的气息,迷迷瞪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趴下了。
他也不管,只是弯下腰,端详程久的睡脸。
很奇怪,他心想,为什么在之前的二十余年里,他都没有好好看过程久的脸呢?
明明程久的脸,这样叫他心动。
这样美丽的人,是要和他共度余生的爱人。
他看了片刻,便见那黑密睫毛蝶翼般颤了颤。程久睁开眼,小小声地、带着点懒洋洋的腔调说:“还以为师尊会亲我。”
霜迟一怔。
程久轻轻叹气:“结果等了许久也没等到。”
霜迟顿时为自己的不解风情感到抱歉,咳了一声:“……我没有想到。”
程久抬手在他脸上摸了摸,盯着他:“现在还没有想到吗?”
霜迟微讶,随即慢慢笑起来,低头吻住他的嘴唇。
一吻结束,程久也不放他起身,摸着他的嘴角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两人挨得很近,呼吸交织在一起,是一种有别于欢好的、温情的亲密。霜迟的语气也不自觉地变得柔缓:
“急着回来见你和昭昭。”
“急着回来还用了三天。”程久立刻改口,“坏家伙。”
他翻脸比翻书还快,霜迟鲜少经历过这架势,一时竟听得愣住,见他表情平静,还以为自己听错。
程久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意,在他茫然的注视下又用气声重复了一遍:
“坏家伙。”
说罢,却又扶着他的后颈,将眼前的心上人轻轻吻住。
***
晚上霜迟洗浴的时机掐得不好,等他洗完澡出来,昭昭已被喂过一次,吃得小肚皮滚圆,躺在床上咿咿呀呀地试图和别人搭话。
霜迟隐隐有些疑惑,暗想孩子似乎不该饿得这么快,接着就听程久招呼他:
“师尊来看。”
他循声望过去,小家伙捏着拳头,挣扎了好几次,慢慢地,慢慢地翻过身去,由仰卧变成了侧卧。
……翻不动了。
孩子迷茫地蹬着小腿,“啊”了几声,片刻后委屈地哭出声。
程久帮他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