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陈建民已经听得打起瞌睡,他这种身世的富家公子哥,又在这个年纪里,根本不会在乎别人的境遇,也从来不会产生什么感同身受的情绪。
他懒洋洋翻着下一个面试者的简历,连眉头都不曾动一下,不耐烦几乎是显而易见的事,他问王浩男,“你知道在你前面,其他十二个面试者都是怎么说的吗?”
“知道。”王浩男诚实回答。
陈建民将手上那一叠简历重重甩在桌子上,脸色从漫不经心很快转成稍许愠怒,“王浩男,是叫这个名字吧?麻烦你对待一份工作认真一点,好歹也打听打听公司背景,如果我是你,拿着这样一份完全拿不出来的简历,我根本不会有脸跑来这家公司面试。”
王浩男完全不为所动,“我知道自己的简历不够别人的出色,甚至完全拿不出手,我讲这个故事出来,也是想让你知道,我出生的家庭环境有多么糟糕,曾经从事过多少工作面对过多少困境,你招一个助理或者说是秘书的工作,我想,你需要的应该不是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书呆子,你需要的是一个经过生活磨难,见过人生百态并且知道怎么应对的人。”
陈建民慢慢将身子靠向背后的老板椅,他沉默下来,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认,王浩男打动了他。
王浩男咽了咽口水,天知道他有多需要这份工作,他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叫做黄瑛盈,比他小一岁,是西宁一小的语文老师。
他是真的喜欢她,喜欢到晚上睡觉都在叫她的名字,他父亲去黄瑛盈家里提亲,被对方父母轰了出来,理由是王浩男连一份正经工作都没有。
那时候王浩男正在菜场卖猪rou,脖颈里戴着拇指粗细的假金链子,黄瑛盈下了课去找他,哭着和他说父母不同意。
王浩男从那天起,便开始正正经经找工作,可惜他没有文凭也没有父母做靠山,去面试的公司老板连正眼都不愿瞧他。
今天来的这个“民亚娱乐”,他心里清楚它的底细,老板是陈家大公子,跟着父亲做了几年生意,刚刚被父亲批准,自己出来单干。
他知道这个机遇太难得,他在外面走廊的长凳上坐了一整天,连水都没有喝,他提醒自己时时刻刻要保持最好的状态,如果老天给他发了一副烂牌,那么这次面试,无疑是他可以咸鱼翻身的一次机会,或许,将会是唯一的一次。
“陈老板,你看,你就是再面试一百个人,我也敢跟你保证,他们千篇一律,几乎连说话的调调都是一样的,但是像我这样的,没什么本事却敢跑到你面前说话还能把话说清楚把您给说服的,我想,您能碰上的,可能也就只有我一个了。”
“陈老板,要不您就试试?我给您出个主意,那种正正经经大学毕业能舞文弄墨的,您留一个,我,您也留下,试用期三个月,试用完了,您觉得我不合适,我拔腿就走,一分钱工资不要,您看成不成?”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到让陈建民瞠目结舌,根本没用到三个月,王浩男就让他见识到了他的本事,除了写个文件弄个合同他不擅长之外,公司从办理证照到收拾个对家,从培训员工到接下大项目,他无一不收拾得服服帖帖。
写个文件弄个合同的员工好找,就这样,王浩男三个月试用期满,毫无悬念地留了下来,跟着陈建民,这一跟,就是将近二十年。
王浩男同黄瑛盈,在他二十五岁那年结婚,婚后生了个儿子,十三四岁的样子,黄瑛盈当老师的,不管是气质还是仪态,都保养得十分到位,四十出头的女人,风韵和风度都拿捏有度,王浩男对着她,是真的深情,从相识到如今,没有一天不是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的。
再后来,有些事情都是没有办法控制的,就比如,陈建民好女色这件事儿,头几年,王浩男只在外边陪着,陪着陪着,他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在外面搞女人这种事儿,一次两次的,能瞒得住老婆,可时间久了,纸终是包不住火的,衣服上的香水味儿,汽车副驾驶座上的长头发,彻夜不归不接电话的林林总总,黄瑛盈就是再傻再蠢,也慢慢发现了王浩男不忠的事实。
也吵过,也闹过,民政局都去了好几回,回回都被王浩男跪在地上求回来,可一回原谅了,下回还是犯,次数与次数之间,时间越来越短,越来越满不在乎,越来越不加以掩饰。
黄瑛盈慢慢就被消磨掉了锐气和Jing神,她一天天地得过且过,直到杨妮儿的出现。
她起先发现王浩男的异常,是发现他不再晚归,往常即便陈建民没有应酬,他自己的人脉圈和交际圈也是一堆的事儿,从来没在午夜前回过家,可突然有段时间,黄瑛盈发现自己老公时常准时出现在晚饭桌上,还帮着自己刷碗,黄瑛盈起初以为是老公转性知道收心了,不过她高兴了没几天,就发现了更大的不对劲。
午夜梦醒,总看见王浩男站在卧室的阳台上,嘴里咬着一根烟嘴,烟灰长长一段,他也不吸,只瞧着远处,一站就是老半天,有时候一直站到东方露出鱼肚白,他才披着一身的寒气,回到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