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井医生,)林嫮生来找浅井医生的时候并没有让下人跟着,因她并非来看病,而是来问人的,(“江……颜老板,在狱中如今怎样了?)她进门第一句便是这个,旁的一概不顾。
浅井医生看她一眼面露难色:(不好。)但他终究是直接了当的回答了她,因为他知道一切的安慰或者兜圈子对于林嫮生而言都是多余的。
(……)林嫮生垂下头,她面色苍白一语不发,只是双手放在膝上不停的颤抖。
浅井医生见状叹了口气(嫮生你别太自责,这不是你的错……)说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安慰她。
林嫮生却并未露出动摇的神色,她侧身避开浅井医生的手:(那他……可有寻短见?)
浅井医生摇了摇头:(他很平静。)就和你差不多。后半句他只在心里默默想着,寻常人被丢入牢狱中哭喊咒骂状若疯狂。颜江yin却平静异常,他就像是憋着一口气,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丑态。
细川虽说了让他活着,但也只是让他还能喘气而已,狱卒们怎会善待这样一个敢顶撞司令的人,发馊的饭食,薄得纸像一样的被褥,颜江yin已经烧了好几日,意识都不甚清醒了,却偏偏一声求饶的话都不曾吐出口,没有半点服软的迹象。
(……)林嫮生不再说话了,她太了解颜江yin,所以她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他虽是梨园戏子,可他有坚持、有风骨、有气节,是绝不可能向日本人低头的。就是因为知道这些,她才不敢告诉他她的身份,却也不舍得将他放开,才害他如今陷入这种境地:(如今我说什么做什么都帮不了他,我只求伯父保住他的性命,我会想办法救他的。)
(嫮生?)那可是细川看上的人,他实在想不出林嫮生能用什么方法从司令手中救下一个异国人。看着她坚定的表情,浅井医生只觉得心慌,然而在他开口劝阻她之前,她便退到了门口。
(谢谢。)她这声敬语极为尊重,然后她再行了个礼,弯腰低头深深对他鞠躬。
…………
分明是杜家公馆离浅井医生的住所近些,但打从在那个院子里发生了那些事,只是透过窗看到庭院林嫮生也会感到反胃。她搬了出来,独自一人,也不顾杜家老管家殷情的挽留。她现在住的地方,离雅观园很近,本就是她为了见颜江yin另行购置的小院。
人力车经过雅观园,记忆中人热闹的戏院如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三寸厚的落雪覆在红透了的戏台。颜老板往昔的风姿绰约,却在林嫮生脑海中愈发清明……
“好!好!”叫好声不断,雅观园台下的观众都伸着脖子把目光聚焦在舞台上,只想把戏中人瞧得清楚些。颜江yin出场时从来都是这样,他只是站在那里便能吸引全场的目光,纵是林嫮生并不很懂戏,却也能看得出舞台上的人一身的行头十分讲究。
颜老板头戴花冠,身着明黄戏裙,白粉敷面,左右眼尾各一抹嫣红,都说京戏的脸谱是最遮容貌的,但他线条分明的五官却被这浓郁的油彩反衬得柔婉。今日台上颜老板唱的是牡丹亭中最负盛名的那首游园惊梦。他一手拿着柄绣着牡丹的折扇,另一手翘着兰花指,他唱得动情忘我,动作行云流水,底下的听众都被他引得入了戏。
林嫮生那时候还是不懂戏的,她不过是晚间闲来无事,被想来看美人的杜大小姐拖出来了而已。她连能剧都会看得昏昏欲睡,何况这种连唱词都听得不甚明白的异国歌舞。只是她刚被过继到杜家,便不好意思拒绝这个热情的新姐姐。可不知不觉间,她早同身旁坐着的人一样,被台上那个身影牵住了目光。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风情恣意,他的一个眼神,一个摇扇都让她的心砰砰乱跳。林嫮生满眼都是他,直到一曲唱罢他在热烈的掌声中退下台去。
杜婵在一旁看出了门道,她招来一旁的小厮,往他手里塞了张票子,然后指了指正往后台走的颜江yin。
小厮哪能不懂她的意思,但他却只将票子退回了杜小姐手上,讪讪笑道:“小姐,顾老板可不是这样请的,您要想在家里开堂会,得去同班主商订时间。”
“啧,哪里这么麻烦,嫌钱少直说。”杜婵摸了摸自己口袋。
“不,小的可不是这个意思……”小生忙摇头:“这是我们戏班子的规矩,若是不合礼数的邀请,您就是千金散尽颜老板也是不会相见的。”
“我妹妹喜欢听,他一个唱戏的还那么多规矩?”杜婵抬高了声调,引来周围人侧目。其中有人认出了是杜家大小姐和杜老爷新收的义女,便都不敢上前来劝了。
小厮不敢顶撞杜蝉,嘴虽还笑着,却满脸写着为难。
“杜姐姐,算了别生气。”林嫮生拉了她一下,她是对颜老板动了心,却也没有想要为难戏园小厮的意思,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想来这位难得一见的颜老板定是洁身自好之人。
“算什么算了,我这是在帮你!”杜婵恼道,爹爹才嘱托她要好好照顾新妹妹,偏偏这戏园子里不长眼睛的就当着妹妹驳她的面子,哪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林嫮生见她脾气上了头轻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