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樱挨了夸,倒并未扭捏,脸上露出个小小的笑:“大公子喜欢,我再给您做。”
“嗯。”萧玦只简单回应,起身向老太太行礼:“祖母,孩儿还有事,先走了。”
他行礼的动作十分规矩,眼睛半垂着,分辨不出神情,只是佟樱发觉大公子很少笑,整个人就像他身上穿着的云纹袍,见不得一丝褶皱,颇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等萧玦走后,佟樱也起了身:“太太,您先歇着,说了半响话,想必您也累了。”
“好孩子,快些回去吧。”
“是。等过两天我再来看您。”
虽说府里谁人都对她客气,可这并不是在家里,佟樱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她给老太太做糕点,除了讨老太太的欢心以外,还有别的心思。
难不成,住在人家的家里头,要白吃白住吗?她总得做一两件事情,要不然是绣帕子,要不然是做糕点,也算是尽了自己一点点的心意,免得到时候丫鬟在背地里偷偷说,那个佟樱啊,就是来府里白吃白住的!
思及此处,佟樱默默的垂了垂眼,心头挥之不去的惆怅。她光想着别的事情,脚底一空,身形一个不稳,眼见要跌在地上,腰间横然伸出来一只强有力的手掌,将她整个上半身提了回来,佟樱来不及想,脱口而出:“诶呀…”
转头一看,是萧玦。
佟樱的脸上失了颜色,怎么自己连走路都走不好…
她弯了弯膝盖:“多谢公子。”
萧玦语气平淡:“看脚下的路。”
佟樱小声嗯了声,慢慢的踱着步,她看不见的位置,萧玦的手指拢了拢,很快又放下。
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佟樱并没有放在心上。
日头渐低,将军府的院子隐藏在暮色中。白雪皑皑,窗户里映着雪光。
佟樱一边在蜡烛下打着络子,一边听小素说话:“奴婢很小就进了将军府,以前一直在厨房那边,后来才调到了姑娘身旁。”
小素的话很多:“奴婢们最喜欢二公子那样的主子,好说话,又平易近人,时不时的还给我们带新鲜的马nai糖回来。三公子和四姑娘爱玩,平时见不到什么人影。不过,我们都不太敢和大公子接近,大公子事情多,不常见面,也不会轻易到旁的院子里去。”
佟樱点了点头,过了这么些天,她也能琢磨出个一星半点来。
小素笑了笑:“这不临近年关了,等年后,姑娘就能出门逛花灯会了。到时候,满街的灯,大大小小的,什么颜色都有,湖面上,街两旁,阁楼上,挂的都是花灯,叫人眼花缭乱。姑娘一睁开眼,或许您就分不清了呢,分不清楚是花灯还是天上的星星。”
佟樱被小素的描述吸引,好像站到了点点的灯下.面。
她在乡下的时候,哪里会有什么花灯节?好不容易一年熬到了头,用那些年前在牙缝儿里省下来的钱买些吃食。买吃的都不见得够用,更别说买这些赏心悦目的东西了。
算算日子,离家也快有半个月了。
佟樱有些牵挂家里,她估计着,过年后没准能回家一趟。
打了会儿络子,佟樱把线放在篮子里,简单盥洗后灭了灯。
她做了个梦,迷迷糊糊又回了家里,当时还年幼,母亲将她搂在怀里,一口一个小心肝儿的叫着,后来弟弟出生,这种时候就变少了,往往是她跟在母亲身后,母亲怀里搂着弟弟,小小的她只能仰着头,地上有个形单影只的影子。
再后来,日子就不好过了,家里的地被发卖了一大半,父亲也生了病。母亲在灯下缝鞋面儿,她眼睛已经花了,看不太清楚,父亲躺在一旁,咳嗽,咳嗽,一直咳嗽,转头来对她语重心长道:“你已经年纪不小了…该懂事了…”
父亲母亲的面容逐渐变得虚空透明,佟樱不由得着急,冷汗涔涔的点了点头:“我听话!父亲,我一定听话…”
夜里,小素听见了屋里姑娘的哭声。她忙敲了敲门,不等回应,便端着个灯台走进去,一瞧,佟樱正闭着眼躺在枕上,泪shi了满脸。
小素以为佟樱是梦魇住了,连忙开口喊了几声:“姑娘,姑娘!”
佟樱半响没睁开眼。她唇色苍白,面上浮着股不自然的chao红,小素探着手放到她额前,竟然是烫的吓人。
“不好了!姑娘发了高热。”
小素跑出门,屋外不知何时又变了天气,鹅毛大雪满天纷飞,朔风夹杂着寒风滚滚而来。小素六神无主,跑到廊前,一个守门的婆子听见了动静,探身出门:“怎么了?”
小素急忙道:“佟樱姑娘发了高热,奴婢去喊人。”
那婆子一听,思忖片刻,白了小素一眼:“你疯了?这么大的雪,难道你要跑出去叨扰夫人老爷么?就为了这么个借住的孤女?”
小素不知所措:“那怎么办?”
婆子打了个哈欠:“给她灌热水,捂着,出了汗,就好了。谁发高热不是这么过来的?别那么没眼力见儿,大半夜的去烦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