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位散去,刘大爷带着方晴去“拜码头”。
这南市属于三不管地带,是三教九流五行八作聚集之地,各种势力都有,大大小小的帮会自是这“势力”之一。
小买卖人想长长久久安安生生地做生意,就要去帮会“拜码头”,每年虽破费些钱财,却也受到些保护。若有小流氓小混混来闹事,自会有人帮着“平事儿”。
刘大爷带方晴去见的这位“刘爷”,据说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了得,人也义气,是蛟龙会的一个头目。
刘爷正在明星茶园喝茶听书。
刘大爷走上前拱手,笑着问,“刘爷,过年好啊。”
刘爷并不拿大,起身也拱拱手,“本家大哥,过年好,家下都好?”又让座。
刘大爷谢了坐,在靠边儿的椅子上坐下,笑着说,“承蒙刘爷关照,家里都好。这是舍侄女,”一指方晴,“家里过不下去了,会两笔丹青,跟小老儿一起在南市摆个画摊儿,以后还请刘爷多照顾。”又跟方晴说,“快给刘爷见礼。”
方晴一直微微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听得这么说,微微一愣,便冲着这位刘爷鞠了一躬,说声“刘爷好。”方晴之前没想到行礼这回事,虽会旗人的蹲礼,但这都民国了,再蹲礼似不合适,便学着洋派人鞠了个躬。
趁着行礼的空儿,看了一眼这位刘爷。这刘爷与想象的五大三粗满面横rou的“歹人”形象差距甚远,约摸五十来岁,脸面白净,五官清朗,唇上续些胡髭,穿着宝蓝绸面皮袍,竟不像豪强,倒像个斯文富贵的人。
刘爷打量一眼方晴,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长相普通,打扮普通,行事倒是沉稳,不像个会惹事儿的。
“好,好,是个好孩子。会画画儿?回头也给老夫画一幅。”
“那敢情好,就怕她手拙,画不出刘爷威武清贵的神·韵呢。”刘大爷代答。
“我一个混江湖的,有什么清贵。”刘爷笑着谦虚道。
又说了两句闲话,“拜码头”也就到了尾声。
刘大爷放在桌子上一个封了五块钱的红封,“我们就不叨扰刘爷了,这点钱请代为请街上的兄弟喝茶,以后少不得麻烦兄弟们。”
刘爷笑着说,“大哥又客气,如此我就替兄弟们谢谢了。”
出了茶馆,一着风,方晴才觉得后背出了一层的汗。
刘大爷还夸方晴“镇定”,“像个见过世面的孩子”。弄得方晴很是不好意思。
拜完码头,就算正式成为南市摆摊人中的一员了。
第23章 画一张遗像
可能因为在南市画像的,方晴是独一份,所以在这儿停住脚儿看画儿的人不少,甚至也有问价的,但掏钱画一幅的,暂时没有。
方晴一上午都没开张。刘大爷买卖不错,一上午接了两个主顾。
二月的天气用方晴娘的话说是“冻人不冻水”。在外面站了半天,因为头一天来要拜会街面上的人,没穿臃肿的大棉袄,虽在太阳地儿里,方晴还是冻得跟冬天的秃毛鸡似的。
方晴微耸着肩,缩着脖子,把手揣在袖筒里,看刘大爷神乎其技的算命看相。
等刘大爷闲了,方晴问,“大爷,您怎么知道那人父母必有一方不在了?”
刘大爷拈着胡须,又扫看两眼周围,“他是戊寅年生人,算算都五十多了,他爹娘得多大岁数?这个岁数有几个夫妻俱在的?不管哪一方不在,我都说的对,如果都不在,我说的也不算错,如果万一都在……”
方晴赶忙问,“那怎么办呢?”
“你没仔细听我原话是怎么说的,‘令尊令堂都是有德之人,但可惜有一方不在了’,万一都在的话,我就说果真‘德修福寿’,有德所以延寿——令尊令堂必有后福啊。没人会说自己爹娘没德吧?”
方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他再听了‘必有后福’,肯定就更欢喜了,还能抓着‘父母有一方不在’这话不放?”
方晴点头叹服。刚才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还以为刘大爷真是铁口直断呢——刚才那人说他确实父亲早没了,只有老母在堂。
爷儿俩从带来的暖壶里倒些温水,泡上杂合面饼子,啃着咸菜疙瘩,凑合了中饭。
饭后,是照常的说书时间。刘大爷讲的是《隋唐演义》,正是秦琼卖马那段儿。方晴不由得感慨,秦琼那么大的英雄也有末路卖马的时候啊……
方晴听了书,又看刘大爷给一个大叔推了八字,太阳也就要下山了,方晴吸溜一下冻出来的清鼻涕,跟刘大爷一起收拾摊子——头一天就没开张,真是开了个“好”头儿。
刘大爷说这几天还是冷,等天气和暖了,出来玩的人多起来,生意就好了。
方晴还是难免沮丧,昨天兴奋地半宿没睡好,后半夜梦到好些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等着自己给画像……果真是做梦!
回去听说方晴没开张,刘大娘和钱二嫂都来安慰,钱大丫也安慰道,“晴姐姐,这不算嘛,刘大爷还有半个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