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没有听见,又看不清严崇州的神色,只是看见严歌续把头埋进被子里,有些紧张上前,想把严歌续的被子扯下来:“他怎么把头埋进去了,这样睡对……”
“让他一个人呆着吧。”
宋宁的话还没说完,就骤然被严崇州出声打断,拽着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他往外带。
宋宁又不是真的傻,他感受得到严崇州身上的低气压,单独和严崇州呆在一起非常有压力,总觉得自己像个物品似的被打量。
严歌续不在,对方身上那点儿人气儿都被抽空了,宋宁不敢触老板的霉头,只能低头去把严歌续摔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屏幕裂了,但还能用。
“坐吧。”严崇州忽然开口。
宋宁从刚刚被他拉出卧室就很小心翼翼,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严崇州不知道对方为啥这么紧张,他觉得自己脾气比自己弟弟好多了。
严崇州思考了一会儿,觉的应该是对方作为护工觉得自家弟弟不好带,于是开口解释道:“我弟虽然脾气有点拧,但他是个好人。”
“啊?啊……”宋宁困惑,思考了一会觉得应该是弟控老板担心自家弟弟,想和他互动一下,于是宋宁体贴地问:“他从那之后就一直这样吗?没有试过……看心理医生吗?”
“一开始是身体太差了,一直在住院,没顾上,再后来是他不愿意去,我劝过几次,但爸妈心疼,就让我别劝了,说等他想去的时候再去。”严崇州说到这里有些头疼地靠在了沙发上。
宋宁看得出严崇州也很累,轻手轻脚地绕到他身后帮他揉了揉太阳xue。
严崇州有些讶异地抬眼,却没有说什么,继续说了下去:“之前决定聘用你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吧,之前我弟遇到了一个很糟糕的假护工,对他身体和心理影响都很大。”
“是。”
“那时没有和你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一个是我还信不过你,另一个是因为……太惨了。我妈现在也不能和她提这件事,一提她就哭,一直哭。”严崇州语气冷淡地说。
宋宁有些犹豫地问:“你是不是,很难过?”
严崇州以为自己是不难过的,他从小开始各种情绪的感知都比其他人淡薄,所以哪怕那一次,他从公司赶回来,看着自家乖巧懂事的弟弟躺在重症里不知死活的时候,他也一滴眼泪没有掉,只是安慰地拍了拍母亲的后背,让父母都回去休息,他看着这里。
但是这会儿被宋宁这样温吞地问,严崇州忽然觉得眼眶酸涩,他想起无数次在病房里,少年躲在被窝里发抖,一次次抗拒着医护人员的接近,最后只能一次次靠打镇定剂解决问题。
想起无数次对方在情绪崩塌的时候,扯着他的衣角哀求他,说哥,我能不能不待医院,我害怕。
自己却只是一遍遍重复地告诉他,你现在需要治疗,你不能离开医院。
什么都没做到,什么都没实现。
连那个小他那么多岁,身体不好,但是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一直叫着“哥哥抱我”的弟弟都保护不了。
“那是我作为兄长,作为家人的失职。”严崇州有些艰涩地说。
宋宁看见他眼角有些红,但很快又散去,觉得大概是他眼花了。
宋宁不知道所谓糟糕的假护工,到底糟糕到了什么程度,他很难想象,他上学时候接受的教育都是把患者的舒适和尊严放在第一位,这是他们作为护理人员的天职。
“如果不想告诉我的话,也没关系。”宋宁无意揭人伤疤,只温和地说,虽然这件事确实和他照顾患者有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退开,把空间留给对方,就像现在,他心里仍然觉得严歌续把头蒙在被子里是不对的,哦,而且衣服还没换。
“没关系,我和你说,毕竟我弟对你还挺满意的。”
宋宁心说这祖宗哪里能看出对他满意了,他觉得严歌续对他很不满意。
严崇州似乎看穿了他所想,说:“他会让你帮他干活就是信任你,而且你帮他揉腿他看着已经很习惯了。当时是我们家第一次请护工,大概在我弟……十四还是十五岁的时候,他当时中学一下子长高了很多,心脏功能吃不住,一直头晕胸闷,当时他也没和我们说,他乐意去学校,后来是流感,他抵抗力差,一下子就转成肺炎了,在学校病得不行了,学校让家里赶紧接回去。”
“后来住院,肺炎好了之后他还是咳嗽,很虚,爸妈就让他在家休息,别着急回学校,但那个时候我爸和我工作都刚好很忙,外婆也刚好有事需要我妈回去,所以就没人有空在家照顾他,我们就说请个护工。”
那是严歌续噩梦的开始。
严崇州想,如果再来一次,他宁可不管自己的破公司了,也绝对不会让严歌续一个人呆着。
“那个女人是有团伙的,一开始我们找护工的时候,还很注意别人的推荐和口碑,去问的时候,恰好旁边都有人提到了那个女护工,后来和她接触,检查她的资质,因为当时没有研究,我根本没有想到那会是假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