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钊当时不过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没有仔细琢磨,现在冷静下来想想,霎时间后背惊出了层层冷汗。
王氏一门,若不是安惟翎胡搅蛮缠,借了下狱的由头护着,只怕难逃那人的灭口。
那人最不愿看到安惟翎坐上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位置,她一受封,只怕自己离死期也不远……可安惟翎为何要保他?
王夫人似是猜出他所思所想,温声道:“安大帅还要借夫君的命揪出后头那人。”
王钊一愣,“夫人……”
王夫人淡然一笑, “好歹同床共枕二十载,夫君莫不是以为妾身一无所知?”
王钊忽而有些愧疚,“是我连累夫人。”
王夫人摇头,“现在说这些亦是无用。夫君几个月前经常夜不归宿,想是去见了一些人,人在暗我在明,如今夫君全身而退是不能了,命能不能保住,还须看安大帅的意思。”
王钊凛伸,肃然起身,竟是对着王夫人一揖到地,“多谢夫人指教。”
王夫人不去看他,只是淡淡地望着那碗牢饭,“我与夫君成婚二十载,知道夫君的性子,凡事劝你不得,须得由着你去。可这等大事,本该拼死也要拦住你……”她顿了顿,“我当时想岔了,只以为夫君是要去见那舞姬,没想到后头还有更大的Yin谋。”
王钊难堪得很,不知如何接话。
王夫人头也不抬,轻声道:“后头那人是回鹘的?”
王钊愕然,“夫人……”
“夫君每每指责妾身妇人之见,妾身不曾反驳,非不能也,实不愿也。”
王钊僵立着,羞愧不已,“是我自视甚高,我不如夫人远矣。”
“若当时妾身猜到夫君私通外族,无论如何也要拦下……罢了,这些多说无用。夫君虽说嫉恨安大帅年少有为——”
“夫人……”王钊羞愧难当。
王夫人抬头看他,“都这种时候,妾身就不再顾忌夫君的面子了,话总要说开才好。”
王钊心神震撼,又对着王夫人拜了拜。
她摆手示意他坐下,“别弄这些没用的虚礼……夫君虽说嫉恨安大帅年少有为,可也曾金戈铁马,不会是通敌叛国的人,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王钊细细回忆,“并未多想,曾有个蒙面人递给我一封信,信里叫我弹劾安老将军,还说罪名会另有人帮着捏造,我一脑热就应了,事后想想……竟全然记不清当时所思所想,像是在梦里。”
王夫人皱眉,“夫君若是这般解释,安大帅只怕是不会信的。”
“本帅信。”
王氏夫妇大惊失色,转头只见安惟翎一身窄袖黑衣从暗处缓缓走出来,面上一派漠然。
王钊心知满门性命落在她手里,此时该当软下身段,可他一向自负,又同安惟翎失和在先,实在无法立马转圜。
王夫人知道自己丈夫别扭,只得独自走上前先行对安惟翎行了大礼,“安大帅安好。”
“起。”安惟翎摆手,后头的狱卒屁颠屁颠地搬来两张椅子。
王夫人站起身来,王钊见着那两张椅子蹙眉,还有谁要来?
安惟翎旁若无人地在椅子上坐下,复又站起身来,伸出一根食指抹了抹椅面上厚厚的的灰尘,“什么玩意儿?”
狱卒“哎哟”一声扇了自己一个耳刮子,连忙跑上前,“大帅恕罪!天牢里许久不来贵人,这椅子都积尘了……”
他说着要用自己的衫袖去拂,安惟翎“唰”一把拦住,“找干净巾子来擦。”
狱卒连道“小人失礼”,猫着腰窜出去找巾子了。
俄而一声轻笑漫开,似是玉石相撞,王钊大皱其眉,抬眼望去,只见袁玠负手而行,款款走进牢房,竟似春日踏青郊野般地俊逸雅达。
“阿翎讲究。”
安惟翎看着他懒懒一笑,“本帅是无妨,齐玉好洁,不能被这腌臜地方玷污了。”
袁玠莞尔,“如此便多谢大帅好意。”
王夫人几乎被这腻歪劲熏晕过去,王钊蹙眉冷声道:“安将军好生闲情逸致,来天牢听人壁角。”
王夫人闻言暗自摇头,拽了他一下,又被他挣开。
还叫自己“安将军”?安惟翎不置可否,“本帅不仅自己来听,还带了人来听。”
待到狱卒取了巾子擦过两只椅面,她同袁玠双双落座。
袁玠十指交叉置于膝上,淡然道:“王大人叫错了,是安大帅。”
这姑娘年轻自己许多,却已能统领天下兵马,王钊血涌上脑门,霎时将方才夫人的劝说忘得七七八八,咬牙道,“姓安的你德不配位……什么阿猫阿狗……竟也好意思受这等军衔!”
王夫人肝都颤了,死死掐住王钊的手,不让他再说下去,王钊却是丝毫感受不到痛一般,任她掐着。
听他这般诋毁安惟翎,袁玠眼神冷冽,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安惟翎知道他怒了,掌心盖住他的手背,率先出声,“德不配位与否本帅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