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振霖真的是个贱货。
千里迢迢地把他叫到这儿来,结果居然自己下场撒欢去了,而且,连条消息都没给他留。害得他一路下到赛场,陷在一群疯嗨的男男女女中间,头都快给他们吵炸了。要不是抓住一个跟班问了个明白,真不知要给这帮人闹腾到哪时。
倘若人群认出是他,或许还用不着受这份闲气。然而彼时彼刻,所有的嘶吼、呐喊、肢体挥动、以及比声音和动作都更加狂躁不安的目光可以说一切反应的中心都聚焦在如一条银蛇般盘踞在旷野当中的赛道上。在这种人声鼎沸的狂欢之下,对之漠不关心的人和物理当为主流所忽略,被黑魆魆冷飕飕的夜气所吞噬。实际上,岂止是狂欢的人群,这座亮如白昼的赛场本身就能夺取一切看得到它的目光,包括并不喜欢这种场合的顾惟,也包括远离尘嚣,孤坐黑暗的徐礼熙。
顾惟也是回头走到一半,才发现徐礼熙竟然一个人坐在黑灯瞎火的看台上。先前他没能适应高杆灯的强光,看什么都觉得比寻常更显黑暗,而远离灯光的物事更是像失去了边界,仿佛流动着、延展着,直到同彼此融为一体。
他走得近了,乍然从一片澒蒙中分辨出一个人影。暗里看明比明里看暗要容易得多,所以当他把目光锁定人影的瞬间,人影也顿时冲他招了招手。显然,徐礼熙在这之前就已经认出了他。可是假如他没能发现徐礼熙,估计对方也不会主动招呼,就打算一直这么孤坐下去。或许对徐礼熙来说,不叫人发现反而来得好,甚至就连这个招呼,都只是因为遇上了避不开的熟人,所以才不得已而又不情愿地抬起了手。
顾惟知道他心情不好,不好了很长一段时间,并且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愈发地消沉下去,所以也不介意,反倒主动走到看台上,坐在他的邻座。
甫一坐下,徐礼熙就很随和似的开起了玩笑:
难得一见啊。叫了那么多次都叫不动你,怎么今天有空过来?
不来就绝交,敢不来吗?
徐礼熙笑了笑,看不出有几分高兴。准确地说,他没有半点高兴。这笑纯粹是为了给顾惟面子,或者说,是为了从自我隔绝的黑暗中走入他人的目光底下,这才发出了人际交往所需要的笑声。
何靖呢?没来?
底下。
徐礼熙用下巴指指向银光闪耀的跑道,远远能眺见几个黑点,移动得很快,大概是飞驰中的赛车。
跟冯二跑圈呢。
何靖也下去跑了?
不跑就绝交,敢不跑吗?
他模仿着顾惟方才的口吻,这回,像是给自己开的玩笑捧场似的笑了。
顾惟嗤了一声,嘲讽起冯振霖,说他这样,跟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怨妇有什么区别?不过说归说,其实这会儿他倒有些感谢冯振霖,要不是这傻逼给他们提供了谈资,他还真不知道应该跟徐礼熙说点什么。凭他们两人的交情,又好不容易才见上一面,不坐下来聊上几句委实说不过去。然而,如今徐礼熙一心只想远离尘嚣,这种没什么意义的寒暄对他而言已然变成了负担。于是顾惟也不再说话,免得还要耗费他的心神来应付自己。
他随手拿起座位边的一个小型望远镜,把视线远远地抛向看台之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不能说熟悉,却又一眼就看出是谁的身影。
余致超?这人还活着啊。
是挺可惜的。听说差点被他爸打死。本来打算送去国外,结果养伤养了两个月,现在好像又放着不管了。
借助望远镜的方便,凡是灯光所能照到的地方无不纤毫毕现。顾惟大范围地扫过整座赛场,很容易就从人群中心找到那位意气风发的大家闺秀
冯振霖的长姐,冯珍真。
徐礼熙拿着望远镜是为了看谁,他心里原本就有数。只不过冯珍真并非独身一人,在她的身边还伫立着另外一个男人,不是冯振霖的大哥,而是冯珍真的联姻对象。他们俩在联姻关系里算是处得很不错的,圈子里也传得很开,说这一对郎才女貌,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就能订婚。
顾惟放下了望远镜,不置一词。尽管什么也没说,徐礼熙却仍然体会到了种缄默背后的含义。他知道顾惟想必是看见了冯珍真,也想必将冯珍真和自己的索落挂上了因果,但,又顾虑着自己的情绪,最终导致缄口不语。
徐礼熙的这种敏感,不得不说是一种天才。顾惟觉得自己大部分时候都是在用智商来弥补情商他的同理心并不算强,所能觉察到的,几乎都是能够用理性推断出来的情感。而徐礼熙则完全不同,他是天生的敏感多情,善察人意。别的不谈,他们几个里头,徐礼熙年纪最小,可是开窍得最早,可能五六岁的年纪就恋上了冯振霖的大姐,而且一恋就是十年。即便长年跟他们在一块声色犬马,他偶尔也会在浮华之下,骤然流露出厌倦了一切刺激与享乐的神情。
真是长姐如母,Cao碎了心。
这回倒是徐礼熙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像是为了缓解气氛中的不对劲似的,他的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