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从宿舍里走出来时,天灰蒙蒙一片。对面走来的林老师好奇问这么晚了背着包去哪?他抓了下后脑,说:回家一趟,明天过来。
林老师扶扶眼睛,说:明天是初赛,别迟到啊!
晚上七点,他坐上了回老家的最后一班客车。三小时的车程,到达县城汽车站时,天已大黑。程澈喝光一瓶纯净水,左右环顾。公交已经停车,附近只有载客的摩托和黑车。
有个面善的中年人出价还算合理,也是一个村里的,正要回去,便给打了个对折。摩托车一路风驰电掣,夜风吹得毛孔倏然陡开,半路开始下细雨,雨水透进去,冷得瘆人。
村里大多睡得早,程澈从村头绕了条小路,径直可到大伯母家。他敲响大门,足等了两分钟,才有人来开门。
程澈,你怎么回来了?大伯母略有些惊讶,以为自己看错了,顺便瞄了眼天色。外头淅淅沥沥的雨丝,这会有了连丝成片的势头。
轻轻呢?他掸掸背包上的雨水,随手抹去颊上的水渍。
哦,轻轻啊,睡着了。
我去看看她。
程澈轻手拧开门锁,放轻脚步走进去。房门拉开,走廊暖黄的光线跟着挤入,恰好打在床沿。程轻轻抱着娃娃,四肢蜷在一起,两道秀气的眉紧紧蹙拢。
难得她睡觉这么规矩。以前两人挤在一起睡觉,程轻轻就是一条在床上乱翻腾的鱼。回回醒来,不是脚蹬在他脸上,就是脑袋趴在他胸口上。有时甚至还头脚倒个个子,霸道把他挤到床侧。
程澈视线外移,勾起的唇忽然凝在嘴角。他伸出手,一把托住程湘湘往边上推去。
他收回手,捏捏程轻轻的鼻子。
小鬼就是个窝里横。
半晌,程澈掏出包里的东西摆在她床头,接着打开她书包,瞧了瞧。
大伯母随后跟上来:哎呀,程澈,先去睡吧,明天再看妹妹也行啊。
程澈替床上的小姑娘盖好被子,悄声站起,关上房门。
他指指屋内:我给轻轻和湘湘带了点吃的,放里头了。明早我得走,大妈妈,麻烦您了。
大伯母客气讪笑:你这孩子,花那钱干什么?嘴上虽这样说,心里还是受用的。
程澈没接话,说:那我去看看nainai。
好。
.......
程轻轻一夜未被人挤压,一觉到天明。听到床尾窸窸窣窣的塑料纸撕拉声,揉揉眼皮,默默起身。床下一堆被拆开的零食袋,和散落的饼干碎屑。程湘湘大口塞着薯片,偶尔不忘吸一口怀里的酸nai。
程轻轻咽了下口水,怎么都是自己喜欢吃的呢?她鼓起嘴,轻叹口气,哥哥在就好了。低头的瞬间,看到程湘湘脚上的粉色小皮鞋,忽而直起身。
湘湘,你的鞋子和我的好像啊。
程湘湘嚼上几口薯片,抖抖脚上有些挤脚的小皮鞋:好看吧,我爸爸买的。
程轻轻仔细打量,越看越眼熟,她走到程湘湘跟前,拨开绑带上的蝴蝶结。蝴蝶结下,醒目的一个Q。
你干嘛啊?程湘湘打开她的手。
她瞪起眼睛:这是我的鞋子!
谁说这是你的?这是我爸爸给我买的!
是我的!程轻轻据理力争:上面有我的名字!
说谎!程湘湘一把推开她,吐出舌头略略略,你是个谎话Jing,这明明是我的鞋子!
程轻轻气不过,伸手径直去抢。两人推搡之下,程湘湘尖利的指甲挠到她的脸颊,她嘴一张,狠狠咬住,双手扒住小皮鞋,将程湘湘往后一掼。
咚地一声,程湘湘面朝地面,猛然栽到。
大伯母和nainai闻声赶来,赫然大惊。她扯开程轻轻,抱起女儿。程湘湘扬起脸,鼻口处鲜红一片。
你,你这个,大伯母愤然怒指角落的程轻轻,你打人是不是?打人是不是?
nainai正要维护大孙女,就见大伯母拉起程轻轻,一巴掌重重打在她屁股上。
让你打让你打!等你爸爸知道了,肯定骂死你!
......
你说轻轻打湘湘,还咬人?怎么可能,轻轻从来都不打人的?电话那头,程士国蘧然站起来,湘湘有没有事?
大伯母一边擦着饭桌,一边白了一眼:能出什么事呢,也就掉了颗牙,流了两天鼻血。她悠悠坐下,将手机换到另一边:湘湘又不像你家闺女,认识那么多字,上头写了啥她一个幼儿园的怎么认识?就想着试一下鞋,再还给姐姐。谁知道,你家闺女,唉,不说了不说了。前天你家程澈还特地给两个妹妹买了吃的,就是怕轻轻在我这儿闹。士国啊,这孩子,不管严一点,是不行的。骂人就算了,还动手打人。你再不好好教育,以后出社会,多的是人来帮你教育!
程士国沉默良久,说:嫂子,你把轻轻叫来,我跟她说说。
大伯母歪了下身子,冲屋里角落面对墙壁的小姑娘开口:轻轻啊,过来,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