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没有偏过头,只是淡淡吩咐,“把热水放下,伤药就不必了,我有。”
杏色罗裙的少女没有吱声,咬着唇站在那里,手指绞紧,定定地望住神弈背影,大眼睛里满是倔强和委屈,但却没有一丝水汽。
摇了摇头,神弈又道,“不是不信你,月儿,这伤药,是我一直带在身上的。”
低下头,一手轻柔地揽住风湘陵,一手从腰间取出一只药瓶,质地纯正的白瓷,墨色梅瓣印花,跟了他许多年,摸上去,与肌肤相合,密不可分,是时常摩挲的结果。
眼底柔柔漾起些温暖和宠溺,神弈轻轻开口,“他总是不会照顾自己,时常受了伤也不知道对人说,这药,一直都是他在用的。”
月貌呆在原地,神色怔忪。
似是叹息,又似是缅怀,神弈深深凝住风湘陵,温柔一笑,“时隔今日,整整八百二十一天,还能有机会让我再替你用一次,我为你配的药,真好,真好……”
身后,门不知何时已被轻轻带上。满室氤氲的水雾开始缓缓散开,朦胧了不知是谁的眼。
神弈温柔地抱起风湘陵,那人秀雅的眉毛轻轻颤了一下,但眼睛仍旧紧紧闭着没有睁开,神弈忽而微微一笑,他想起,他们以前,第一次缠绵过后,他抱风湘陵净身时,他也是这个表情,只不过,那时的他,是在假寐,颊边两朵羞涩红云,轻咬的唇瓣是淡淡的水粉色,那时的他,让自己忍不住心神荡漾,胸腔内漫溢的,都是甜蜜温存过后,最真实的幸福。
而现在呢?
雾气蒸上眼帘,沾湿了睫毛,神弈探手试了下水温,方才缓慢地将风湘陵放入热水里,似是感觉舒服,神弈听见那微张的苍白唇间,浅浅逸出一丝吟哦。
一手轻轻抚过水下柔润的肌理,神弈在另一手上祭起两分真气,缓慢地开始顺着经络游移,即使经年日久,仍旧十分熟悉的轨迹和力度,他清楚地记得,用怎样的方式能让风湘陵觉得舒服,能使他更快地从疲累中恢复过来。
这让他牵肠挂肚的人,总喜欢陷在忙碌中,为身边所有人奔波,不断逼迫自己成长。而今,依旧没变啊……
轻轻叹了口气,神弈将风湘陵抱出木桶,张开一块干净的大毛巾裹住他身子,因为有伤的关系,不能泡很久。
将人放在床上的时候,神弈忽觉袖口一沉,竟是风湘陵无意识间伸手拉住了,宠溺一笑,神弈没有试图松开。
梦里,缺少安全感的时候,风湘陵就会这样,拉他的衣袖,这是他的习惯,神弈始终记得,他甚至还记得,大约过多久,他便会主动松手。
果然,在神弈含笑的注视下,只稍稍一会儿,风湘陵便松开了他,像是坠入了更深的睡梦。
取出伤药,神弈开始小心地一处处点上轻揉,风湘陵没有醒转,神弈当然知道,他其实是昏过去了,若处理不好,会发烧,而且,身上还会留下疤痕。
一时间,神弈忽然有些感谢自己有过的那些“经验”,至少不会让他像毛头小子似的,在这种时候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应付。
至少,还可以让他,留下来照顾他,心安理得。
但是,心底里,真的就能这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还幻想着,这是他们共度的那些夜晚之后,他,仍旧可以亲昵地唤他——
我的……湘儿?
手一点点下移,神弈轻颤的动作越来越不稳,那些狰狞的印记,那些娇艳的色泽,宛如大朵大朵的罂粟花,绽放在白净无瑕的身体上,冉冉散发出甜美气息,那是种妖精般致命的诱惑,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为之发狂。
但神弈,只感觉到,深深的绝望,深深的,仿佛淹没过头顶,喘不过气来的,绝望。
无法再逃避,无法再忽视,那个时候,看到风湘陵那样躺在别人身边,他甚至已经觉得,若能在前一刻就死去,那该是上天最仁慈的恩赐。
可惜,上天从来都不仁慈,从来都只有残忍,否则,怎么会才给他那样短暂的恩爱,就生生造就一段别离?怎么会既已别离,却不许他忘记,堪堪思念,摧心蚀骨?又怎么会,在重逢时刻,让他亲眼目睹,这样残忍的一幕?
好残忍……
神弈俯下身,轻柔的吻烙在风湘陵优美的左侧锁骨,这是他以前,最喜欢亲吻的位置,“湘儿,告诉我,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一个好强的人,好不好?”
“告诉我,你也是可以被逼迫的,不再是以前那个,无论谁逼你做任何不愿的事,都不会妥协的人,好不好?”
“告诉我,你不是自愿的,是他强迫你的……好不好?”
痛苦的声音,深沉的哀求,神弈忍不住自己都嘲笑起自己来,不知何时,竟已能自欺欺人到这种地步?
是呵……这两年多来,有哪一日,他不是在自欺欺人?
欺骗自己,风湘陵是因为特殊的原因不肯回来自己身边;欺骗自己,只要找到救他性命的办法,他便有找回他的理由;欺骗自己,他的湘儿,永远都会是他的湘儿,因为他说过的,他只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