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郎不知晕了多久,悠悠醒转。
马车的颠簸,光线忽明忽暗,眼皮沉重,耳边嗡鸣不止,仿佛在贴着脑袋的近处敲响了青铜大钟,没有一刻安歇,太阳xue突突地跳动,头晕,胀痛,想吐,视线里一片模糊,感觉什么人抱着自己。
镜郎强撑着眼皮,朦朦胧胧里看清了男人的侧脸。
“哥……”
下意识叫出口后,镜郎能感觉到男人搂着他的手臂微微一僵,他一时竟想不出眼下是什么情况,近乎撒娇似的喃喃着“我头好疼”,十分自在地往林纾怀里蹭了一蹭,皱着眉紧闭眼睛,没过多久,又晕了过去。
镜郎在柔软的床榻上清醒过来,缓慢舒展酸疼的四肢,想坐起身,脑袋刚刚抬起,离开了枕头没一寸高,又呻yin着倒了下去,什么东西哗啦呼啦,冰冰凉坠在他的手腕上,清脆地响。
“——好疼,唔……疼!”
“青竹儿,水……”
缓过了那阵奇异的晕眩,镜郎终于能看清周遭的环境。
睡了多久?不知道。
这里是哪儿?也不知道。
只能透过落进房中隐约的光线判断,要么是清晨,要么就是傍晚了。
头顶是深青色的帐,身下的床褥都是吉贝布,没有任何花样绣纹,十分柔软舒适,却是死板的灰色,带着一股淡淡的樟脑气味,他披头散发,身上只穿着一件素色的亵衣,衣带未结,松松垮垮地敞着。
他的右手手腕上套着一个银色的金属圈,系着长长的,盘成数圈的锁链,一直牵连进了床底。金属圈细窄,紧紧地贴着腕骨,锁链也不过一指宽,却也不是他的力气所能撼动的。
又缓过了一阵晕眩,镜郎舔了舔干燥的唇,拖着链条,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儿。
屋里并不chao热,装潢的十分Jing致,一看就知道,绝不是用来临时落脚的。
单看所有家具边缘上特别包裹的木棉软垫,还有一色儿砸不烂毁不掉的铜器,大概是用来防自残,或者趁机伤他的…色泽深重的窗帘,紧紧钉住只留下换气空隙的窗格,边缘却被打磨的十分光润,仔细地上过漆,光滑的没有一丝毛糙…
没有书,没有纸笔,烛台、妆镜都焊接在了桌面上,根本拿不起来,其余之外,什么装饰物都没有,空空荡荡。
他被囚禁了。
是谁做的……那自然是那两个侍卫原本的主人林纾。
……也不知道林纾准备这间专门用来关他的“囚室”,到底有多长时间了?
镜郎晃了晃脚腕上叮叮作响的Jing钢链子,在榻边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
那么开始想想,会有什么人来找他,将他救出这里?
一般人大概会从父母开始期待。
但是宁平侯林诫在镜郎的生命里基本上就只是一个符号,对他来说,还没有二叔林诚来的具体生动。至于建昌长公主,对林纾有着异样的放心,只要林纾说是“在庄子上管教管教林纪”,她也就会放手不管。
还有呢?
舅舅?舅舅日理万机,他消失个十天半个月的,又是“外出交游”,玩疯了,不往京城递消息,再正常不过,哪里会注意到这种小事。贺铭?想来只以为他还要冷静地想一想两人之间的……亲事,避而不见,也是常理。陈之宁?纵然两人亲密暧昧,陈之宁却也不是没有别的乐子,怎么会花这样的苦功夫,去寻他踪迹。更何况还不知道他们俩凑在一处,又忙什么呢。
青竹儿?王默?是了,王默或许会想寻他,可是他一无权,二无钱,三无人脉,就算想找他,又要从何找起?
再说了,青竹儿和王默,都是他的“屋里人”,想必在出发之前,林纾就已经想到了法子,把两人控制起来。
至少要到六月二十二日太后寿辰之前,才会有人想到他……
哪怕他已经昏了三五日,也至少还有一个月。
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按照送饭次数和天色来看,已经过去了三天。
林纾都没有出现。
这个院子里的活人,只有一个送饭的老头,一个收拾房间的中年妇人,以及一个服侍他沐浴换衣裳的少年。镜郎用尽了办法和他们说话,最后把盛饭菜的银器全砸到地上,甚至生气地动了手,妇人和少年也没能吭声,只是啊啊地委屈叫着。
都是哑巴。
是了,这世界上除了死人,就是不识字的哑巴,最能保守秘密。
天黑之后,也没人敢拿蜡烛灯笼进来,老头守在烛火边,少年服侍他洗漱换衣后,就把唯一的一点光明也带走了。也没给他准备外出的衣裳和鞋袜,甚至连根束发的簪子都没有,每天只给一身内裳来换。
但除此之外,林纾完全没有亏待他,就连饭食都是他惯吃的口味,烹制的Jing心可口,甚至消夏的冰,午后还有茶水点心和冰饮。
镜郎也就只能乖乖做那笼中雀,不再折腾。
林纾没来,折腾他们也没用,手上的镣铐打不开,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