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宜出行、赴任、移徙、斋醮。
这是七月里唯一一个利军旅开拔的吉日,尽管距离皇后生辰不足半月,但军情如火,不得迁延,皇帝仍然选在此日,令大军出发。
东南动乱,皇后身患沉疴,以至于皇帝甚至取消了七月二十九日的千秋庆典,但以贺铭为安抚使、争讨使,陈之宁副之的人事安排,还是显示了皇帝对太子无可动摇的信任。
太子地位固若金汤,皇后的病,看起来也不过是单纯的病而已。
辰正,京城外十里亭,不仅百官列队,亦有不少贵族女眷来此,为父兄或夫郎送行。对王妃之位、太子侧妃,乃至于勋爵人家子弟妻妾有意的显贵门第、官宦人家女孩儿,更是不会错过这样绝佳的相看机会。
陈之宁抬眼轻轻一扫,就见洪钦若、骆芝芝,同自家妹子陈幸、陈玉几人,都是盛装而来,簇拥在叶姝身边,环佩叮当,衣香鬓影,把个送人远征的铁血场面,生生映成了夏日好宴。他与未婚妻对上了视线,只觉腰上那枚寄托心意的香囊有些烫人,礼貌地扯起唇角回了个微笑,便拨转马头,到了贺铭身侧,意图拉他下水:“我家的庶出妹妹,肯定是入不了殿下法眼了。户部尚书的嫡长女、京城第一美人芝娘,太后的侄孙女洪十一娘,户部侍郎的侄女儿孙眉,就那个绕着芝娘飞来飞去的小丫头……你可有中意的?”
贺铭目不斜视,冷淡道:“没有。”
陈之宁故意激他:“镜郎迟早得娶亲,我看,不会是什么高门女,兴许为了方便,就娶了幸儿,做了我家妹夫呢。”
贺铭仍然是两个字:“呵呵。”
陈之宁得了个好大的没脸,却仍要强着他转身,望向女眷所在的方向,贺铭不耐烦极了,却又不能当众摔陈之宁一马鞭:“我心里有谁,就不会再去看别人,不喜欢娶回来做什么?那不是浪费了人家的……”
随意的一抬头,他的话却断在了口中。
距离女眷数步之遥,树下停了一辆未饰花纹的马车,一个贵族少女正扶着侍女的手下车来。
象牙色的衣裳,檀色的裙,花纹疏落,贡罗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不及盈盈一握的纤弱腰肢,发间饰以珠玉,握着一柄纱扇虚虚拢在额前,顾盼之间,两枚小小的玉珠在耳侧晃荡,衬着肤色比那两点莹润玉色更亮。
清淡雅致,犹如皎月出云。
……看身形,怎么有点儿像娇娇?不不,这分明是个高挑纤弱的少女……梳的还是未嫁的发式。
“方才还说什么来着,这会儿就盯着人家女孩不放?喂,过去问问,那是谁家的女眷?”
陈之宁远远望去,也是一怔。
他下意识地去看贺铭神色,贺铭却已一夹马腹,径自走远了。
陈之宁与贺铭离得远,其余少女离得近,一时停了说笑,只盯着这陌生少女打量个不停。
象牙色的短衫,衣摆是连绵不断的祥云纹,下裙却不是近年来越加越多的八幅、十二幅山水绵延裙,只是简简单单的留仙样式,金银绣的宝相花还是若干年前颇为风行的花样,寻常年轻女孩穿了,肯定颇有老相之嫌,可在她身上,婷婷袅袅,随着行走荡漾出轻柔的光,只见典雅。
看清她的容貌时,旁人还未如何,孙眉已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去望骆芝芝。少女却好似没见到这一帮人,十足的傲慢凌厉神色,一双凤眼似笑非扫过去,就止了一片要出口的喧哗,无人与她招呼,她便也十分自在地越过众人,扬长而去。
她身后相伴的侍女眉目乖顺,唯有身侧年长的姑姑低声提醒:“郡主,且慢行。”
等到一行人去的远了,陈幸活泼些,低声问妹妹:“郡主?哪家王爷有这个年纪的女儿?怎么没见过?”
“她的衣裳好老气……”孙眉刚要为好友说话,手腕上就被骆芝芝狠狠掐了一把,旁边已有人嘲道:“你没瞧见吗,那轻软的檀色不说,进上的洒金横罗,裙上星星点点全是星光!”
“还有她的那对白玉簪子。”女人对于衣裳首饰最为敏感,尤其是十几岁将要出阁的女孩儿,家中娇养到了十分,与同龄人在一起,更是变着法儿的争奇斗艳,锻炼出了火眼金睛,陌生少女与她们不过擦肩而过,眼尖的已将她全身妆饰尽收眼底,“和田白玉,竟无一丝杂色,凤鸟海棠的花样,不知道是哪家的手艺——哎,你看清她戴的是什么镯子没有?”
“瞟了一眼,好似是一对赤金红宝的虎头镯……”
“云头玉璜结的禁步……颇有古意,白玉之中还沁着一丝朱砂颜色……”
而被一群人热络议论着的中心人物,才刚刚走出他人视线,腰就一软,没有仪态地垮了下来,身侧的姑姑急忙一把把着手臂,掺稳了:“郡主,步伐大了些,还有人盯着您看呢……可不能这样回头,步摇会……哎哟,您不疼吗?”
“对,对,用帕子去擦汗,轻点儿……哎呀,这块的妆粉又被您擦花了……口脂,口脂,可不能去舔。还好奴婢准备了妆匣,这就去马车上补一补。”
这位众人